冰海怒涛的折磨仿佛没有尽头。爆炸的创伤、低温的侵蚀、不断袭来的浮冰与水下阴影的威胁,如同永不落幕的酷刑,考验着“逐光号”的每一个铆钉和车内每一个人的神经。尾部螺旋桨的紧急维修只是权宜之计,传动轴微弱的异常震动如同定时炸弹的倒计时,持续消耗着艾拉的心力。车头的损伤更是触目惊心,不但装甲严重凹陷,内部部分线路和传感器也在爆炸中受损,导致导航和一部分探测功能时好时坏。
林悦在发出那次混乱而强大的精神冲击后,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苏晴监测到她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体温忽高忽低,脑波活动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与矛盾模式,仿佛有多个不同的“意识流”在她脑海中冲撞、融合。那枚发光生物赠与的、融入她体内的纯净能量光团似乎也在波动,与那些外来信号激烈地反应着。没有人知道她何时能醒来,醒来后又会变成怎样。
迭戈的冻伤加重了,手指和脸颊的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苏晴用尽了库存的药剂和保暖措施,也只能勉强控制伤势不继续恶化。艾拉和林锐也因持续的寒冷、疲惫和精神压力而显得面容憔悴,眼神中布满血丝。唯有陆景行,如同锈蚀但依然坚硬的锚,用他沉默而稳定的指挥,维系着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最后一丝秩序。
他们依靠残存的磁罗盘、艾拉根据星象(在极少数没有风雪的时刻)和洋流进行的估算,以及林悦昏迷前最强烈的指向直觉,在昏天暗地的冰海上挣扎前行。食物和燃料的消耗远超预期,不得不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淡水依靠融化少量干净的冰雪获取,效率低下且消耗燃料。
时间感在永恒不变的灰暗、寒冷与颠簸中变得模糊。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三天后,他们遭遇了穿越海峡以来最猛烈的一场风暴。
那不是简单的狂风暴雨或暴风雪,而是所有极端天气要素的集合体。风速瞬间飙升到难以估量的程度,卷起海水形成高达十数米的巨浪,混合着拳头大小的冰雹和密集的雪片,如同无数狂暴的巨锤,从四面八方砸向“逐光号”!天空被翻滚的、如同墨汁般的乌云彻底吞没,白天与黑夜失去界限,只有车灯在狂暴的自然之力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渺小。
车辆在惊涛骇浪中剧烈起伏、摇摆,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每一次被巨浪高高抛起,又狠狠砸落,车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海水从车头破损的缝隙和密封薄弱处不断渗入,在车厢地板上汇聚成冰冷的浅洼。电力系统因剧烈震动和潮湿而不断跳闸,灯光忽明忽灭,仪表盘上的警报灯闪烁成一片令人绝望的红色海洋。
“抓紧!别被甩出去!”陆景行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抓住固定物,嘶声大吼。所有人都用安全带或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座位上或地板上,对抗着失重和超重的反复折磨。
林悦的固定装置在又一次猛烈撞击中松脱,她的身体被抛起,重重撞在车厢壁上!苏晴尖叫着试图抓住她,但自己也险些被甩飞。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时刻,昏迷中的林悦,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或偶尔闪烁星光,而是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旋转着的、深邃如星空又冰冷如极地寒冰的幽蓝!没有焦距,没有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般的、非人的漠然!
她的身体悬浮起来(在剧烈颠簸的车厢内这景象诡异无比),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却稳定得不受外界风暴影响的乳白色与幽蓝交织的光晕。她的嘴唇微张,一串串复杂、快速、完全不符合人类语言结构、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节流淌而出,直接回响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那声音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检索?
与此同时,艾拉那台因过载和损坏而沉寂多日的谐振器残骸,其核心的金色液滴容器,突然自行亮了起来!液滴剧烈地沸腾、旋转,发出共鸣般的微弱嗡鸣!而车辆外部,那层“共鸣偏转涂层”也像是被无形的笔触激活,流转起前所未有的、复杂的光纹!
更令人震惊的是,车外那狂暴到极致的风暴,仿佛在“逐光号”周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相对平静的涡眼!虽然浪涛依旧汹涌,狂风依旧呼啸,但施加在车体上的直接冲击力和混乱度,明显降低了!
“是……小悦?”苏晴难以置信地看着悬浮的女儿。
“不……不完全是……”艾拉挣扎着看向林悦和谐振器,脸色剧变,“是协议!她体内更深层的、或者被这次危机和靠近南极刺激而完全激活的某种高级协议单元暂时接管了!她在调用……不,是在‘认证’和‘协调’周围的环境能量!包括我们的谐振器和涂层!”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林悦的意识,是否正在被彻底覆盖或吞噬?
这诡异的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林悦眼中的幽蓝光芒骤然熄灭,身体软软地跌落,重新陷入昏迷,只是这次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谐振器的光芒也迅速暗淡下去。车外的风暴瞬间恢复了全部威力,再次将“逐光号”卷入狂暴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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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短暂的一分钟,如同在必死之局中撬开了一丝缝隙。艾拉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不顾剧烈颠簸,扑到控制台前,利用这短暂稳定的能量和信号,强行启动了几个备份的导航传感器,并接收到了极其微弱、但确凿无疑的陆地回波信号!
“南方!偏西!有陆地!距离……不超过二十公里!”艾拉嘶哑地喊道,几乎泣不成声。
希望!绝境中的希望!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个人即将枯竭的意志中。陆景行立刻根据艾拉提供的粗略方位,指挥林锐调整航向。虽然风暴依旧,虽然车辆随时可能散架或沉没,但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
最后的二十公里,是意志与钢铁的终极较量。“逐光号”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对抗着风浪,一点一点地向着陆地方向挪动。每一次引擎的嘶吼,每一次螺旋桨的转动,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更久,当所有人的体力与精神都逼近彻底崩溃的边缘时,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道更加深沉、更加稳固的轮廓。
那不是起伏的海浪,也不是移动的冰山。那是一道横亘在天地之间的、无比高大的、白色的墙壁!
冰架!南极大陆的边缘冰架!
“看到了!是冰架!”林锐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他们找到了!在穿越了地狱般的德雷克海峡,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南极大陆的外缘!
然而,靠近冰架的过程同样危机四伏。冰架边缘往往布满裂缝和崩解的冰山,海浪在冰壁下形成危险的漩涡和暗流。他们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平缓、稳固的登陆点。
艾拉用最后的精力,操作着时断时续的探测器,在一片混乱的信号中,勉强找到了一个看似相对安全的缺口——一处冰架因崩解形成的、向内凹陷的“小海湾”,水面相对平静,前方有一道坡度较缓的冰舌延伸入水。
“就从那里上去!”陆景行指着那个方向。
林锐咬紧牙关,将所剩无几的动力全部输出。“逐光号”如同用尽最后力气的伤兽,挣扎着驶入那片相对平静的水域,车头对准冰舌,履带攀上冰面!
嘎吱——咔嚓!
冰层在重压下发出呻吟,但幸运地没有破裂。履带上的防滑齿深深嵌入冰中,一点一点,将沉重的车体从海水中拖出,拖上冰架!
当“逐光号”的后轮也终于离开海水,完全停驻在坚实的冰面上时,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过热的喘息声、管道漏水的滴答声、以及众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呼吸声。
他们做到了。他们登陆了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