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身体的感知。意识像一缕飘忽的烟,悬浮在虚无的边界,时而凝聚,时而弥散。剧痛、爆炸的轰鸣、刺眼的光芒……这些感觉都褪色成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声。
我是谁?
陆……景行。
记忆的碎片如同沉入水底的玻璃,闪烁着断续的光:南极的风雪、前哨站的灯光、艾拉敲击键盘的手指、林悦眼中闪过的星光、科勒博士激动的脸、林锐和迭戈染血的背影、“逐光号”咆哮着冲向银色光芒的决绝……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出的第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感知——沉重的、无处不在的、如同被万吨岩石碾过的剧痛,尤其是左腿,那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烧灼般的麻木。还有胸口,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破碎的肋骨和内脏,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焊死了一样沉重。想动一动手指,神经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
不……不能这样结束。
那个冰冷的声音还在回响——“园丁”……“收割”……
艾拉和林悦……科勒他们……“破晓”的战士们……
还有……那地下深处,那颗痛苦搏动、却依然在顽强净化自身的蓝色“心脏”……
一股强烈到近乎偏执的意志,如同地壳深处涌动的岩浆,猛地冲破了黑暗与虚无的禁锢!
嗡……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回荡在意识深处。一股温暖、平和、却无比浩瀚的能量波动,如同最轻柔的潮汐,拂过他残破的身体和意识。
这股能量……很熟悉。是那块源晶原石的余韵,但又更加宏大、更加深沉。仿佛……来自大地本身。
在这股能量的包裹下,陆景行感到自己与身体的连接重新建立。剧痛变得更加清晰,但也带来了活着的实感。他听到了声音——微弱的风声、水滴落下的滴答声、远处金属冷却收缩的噼啪声、还有……隐约的人声和压抑的啜泣。
他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对抗着仿佛要将意识再次拖入深渊的疲惫和痛苦,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有一片晃动的、昏暗的光影。慢慢地,景物开始聚焦。
他躺在一个相对平整的金属平台上,身上盖着一条散发着霉味和焦糊味的毯子。头顶是熟悉的、布满管道和裂纹的“先驱者”风格穹顶,只是许多地方坍塌了,露出后面黑色的岩壁和垂下的冰棱。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灰尘、海腥和能量灼烧后的臭氧味。
这里似乎是旧港码头某个相对完好的仓库角落,被临时清理出来作为庇护点。
“他……他动了!眼皮动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的女声响起,是苏晴。
几张熟悉而憔悴的面孔立刻围拢过来,遮挡了昏暗的光源。苏晴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科勒博士胡子拉碴,额头包扎着渗血的纱布,眼镜碎了一片;林锐脸上多了一道新鲜的灼伤,眼神疲惫但透着惊喜;老陈和另外两个“破晓”队员也站在旁边,身上都带着伤。
“陆队!陆队你能听到吗?”林锐的声音沙哑。
陆景行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尝试微微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引发了全身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
“别动!千万别动!”苏晴急忙按住他,“你伤得太重了!左腿开放性骨折,严重冻伤和感染,可能已经坏死;肋骨断了至少三根,有内出血;脑震荡,还有多处烧伤和撕裂伤……你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科勒博士俯下身,用简易扫描仪快速检查了一下,眼中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稳定下来了?这怎么可能?刚才明明……”
“是源晶……”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众人转头,看到林悦正半靠在墙边,身上裹着毯子,小脸苍白如纸,但眼神清明。她的目光落在陆景行身上,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更深处。“陆叔叔身体里……还有一点点……源晶的能量……在保护他……很微弱……但和地下的‘心跳’……连在一起了……”
地下的“心跳”?众人想起之前那阵深沉平稳的新脉动。
科勒博士若有所思:“难道……源晶原石最后的能量,在爆炸中有一部分融入了陆队的身体?或者,因为他近距离接触并引导了源晶能量的终极爆发,身体与源晶能量场产生了某种……共鸣或残留?”
“就像林悦小姐一样?”卢博士小声道。
“不完全是……林悦小姐是精神层面的协议共鸣。陆队这个……”科勒博士摇摇头,表示无法理解,“但这或许解释了他为什么能活下来。不过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对他是好是坏,完全未知。”
陆景行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他用眼神示意水。
苏晴小心地用吸管喂了他几口冰冷的过滤水。水流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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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怎么样了?”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
林锐神色一黯:“我们……损失惨重。雷坤指挥官……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引爆了最后的炸药,和三个‘园丁’的钻探单元同归于尽了。他带来的‘破晓’兄弟,算上老陈他们,现在只剩五个还能动,还有两个重伤。我们这边……迭戈昏迷,但还有气,苏晴说他内脏可能出血,情况危险。艾拉姐……还没醒,生命体征比之前更弱了。”
陆景行的心沉了下去。雷坤……那个粗犷却可靠的抵抗军指挥官,也倒下了。
“那东西……‘园丁’……”他问。
“水下那个最大的核心,被你的源晶炮击彻底摧毁了。码头上的其他‘园丁’单位,在核心被毁后大部分停止了活动,像是失去了指挥。但我们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或者它们会不会再次被激活。”林锐报告,“我们清理了附近,暂时安全。但这里不能久留,能量辐射很高,结构也不稳定。”
“艾拉和林悦说的……‘源晶之心’……”陆景行看向林悦。
林悦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知,片刻后睁开:“它……平静多了。还在‘跳’,但是……不那么疼了。它在……把坏东西挤出去……也把新的能量……送到别的地方……很远的地方……上面……”她指了指头顶。
“地质变动。”科勒博士脸色凝重,“源晶矿脉的能量重构和净化,必然引发连锁反应。我们所在的这片旧港,乃至整个南极冰盖下的地质结构,可能都在发生缓慢而巨大的变化。也许是新的能量通道形成,也许是板块应力的调整……无论如何,这里会越来越不稳定。”
“必须……离开。”陆景行挣扎着说,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苏晴连忙帮他顺气。
“我们知道。”科勒博士点点头,指向仓库深处,“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简单探索了一下。这个仓库后面,有一条被部分掩埋的、通往‘旧港区’更深处的运输隧道。根据‘信使-银梭’数据库里残缺的地图,那条隧道可能连接着一个‘先驱者’的‘边缘发射港’,专门用于向冰架边缘或特定轨道发射小型飞行器或物资舱。那里……可能有离开地下的机会。”
边缘发射港?听起来比这个深埋地下的港口更有希望。
“但是隧道损坏严重,而且我们缺乏运输工具。伤员太多,靠人力根本走不了多远。”老陈接口道,语气沉重。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仓库另一侧,那个巨大的破洞外。
在码头靠近水边的废墟里,“逐光号”战车残骸如同一堆扭曲变形的金属垃圾,静静地躺在那里。它彻底失去了之前包裹的幽蓝光晕,装甲焦黑崩裂,履带脱落,车体从中间几乎折断,只有驾驶舱部分还勉强保持着形状。
这辆承载了他们无数希望与绝望、最终化身源晶利刃的战车,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成为了一堆真正的废铁。
悲伤和无力感弥漫在幸存者之间。
陆景行的目光也落在“逐光号”的残骸上。那辆车,从冰原上的庇护所,到地下遗迹中的移动堡垒,再到最后燃烧一切的决死一击……它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握住方向盘时,那股狂暴而温暖的能量脉动,透过冰冷的金属,传递到他的掌心,与他的心跳、他的意志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