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贴身宫女低声道,“华妃娘娘近来心情不佳,咱们是否要避着些?”
“避?”耿氏望着宫墙间狭长的天空,声音轻快却又带着沉稳,
“这宫里,有些事避是避不开的。只有自己站得稳,别人才不敢随意来犯。”
她回到永寿宫不久,弘昼下了学过来请安。
少年穿着石青色的常服,身姿依旧清瘦,但眼神却一如往常那般沉静。
他细细和耿氏说了今日所学,提到皇上考问《资治通鉴》中关于前朝党争的篇章。
“皇阿玛问,若为君者,当如何制衡朝中派系,使其不致尾大不掉,又可不伤国本?”
弘昼顿了顿,“儿臣答,制衡之道,在明不在暗,在势不在术。
君王需立身中正,使律法章程为明轨,赏罚升降为明器。
使众人皆知,唯有忠君体国、实心任事者可进,而非依附朋党者可荣。
如此,则正气升,私党自然渐消。至于具体事务,则需因时、因人、因势利导,不拘一格。”
耿氏静静听着,心中波澜微起。
这回答,已不仅是聪慧,更是触及了帝王心术的层面,且分寸拿捏得极好。
既强调阳谋、正道,又符合雍正崇尚务实、厌恶结党的性子。
“皇上如何说?”
“皇阿玛沉默了片刻,只说了句‘你能想到此节,也算难得了’。”
弘昼语气平静,并无得意,“下学时,苏公公悄悄告诉儿臣,皇阿玛将儿臣那份治河策的折子,拿给了工部侍郎私下参详。”
耿氏的心轻轻一落,又重重提起。
这是实实在在的重视,但也将弘昼悄然推到了某些人的眼前。
“皇上这是要看看,你的见解是否真的切实可用。”
她拉过儿子的手,那手指修长,却冰凉,“弘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今日这番话,传到旁人耳中,未必都是赞许。”
“儿臣明白。”弘昼反手握了握额娘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
“额娘,儿臣不想永远躲在‘体弱’二字后面。
皇阿玛是锐意进取的君主,他欣赏有锋芒的刀,只要这把刀的柄,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
耿氏凝视着儿子,忽然觉得他长得这样快,快得让她心疼,又让她骄傲。
“刀锋易折,需有鞘藏。”她缓缓道,“你皇阿玛近日忙于西北军务与清查亏空,心情未必舒畅。
你是儿子,可多关心君父身体,学问之事,循序渐进即可。另外,”
她声音压得更低,“你三哥那边,近日若有什么诗会、骑射聚会,不妨也去看看,无需拔尖,只当是兄弟和睦。”
弘昼眸光一闪,看来他小看耿氏这个额娘了。
同样的他也懂额娘的意思:既要展现孝心与友爱,也要适当藏拙,尤其在敏感的兄弟关系上。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弘昼才告退去温书。
耿氏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
几日后,重阳宫宴设在御花园千秋亭附近。
菊花开得正好,金灿灿一片,然而宴席上的气氛却并非全然轻松。
西北战事耗费巨大,雍正脸上虽带着笑,眉宇间却积着化不开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