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恒济知道,姬朝陵方才那话状似是在为他着想、想让今夜与会的朝中大臣们都“认认他的模样”,实则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故意将他拉上来遛他一圈,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丢人、现现眼罢了。
但不要紧,这点满含着恶意的戏弄,于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他今夜的目的本就不在这个。
青年如是想着,一面依着姬朝陵所愿,佯装憨莽粗直地转过身来,颇为大方自在地冲着殿中众人行过一礼,复又回身看向那高台上的帝王:“陛下,小王自戎鞑而来,一路上颇受贵国臣民之礼遇,不敢空手而至。”
“故,小王特在此代表吾王,谨以薄礼,向陛下献以我朝最为诚挚的敬意。”
他话毕扭头朝自家随行而来的臣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当即挥手命候在一旁的侍从们搬上那一抬抬准备了多时的“礼”。
吕忠在帝王的授意下,上前接过了使臣手里记录着那“贺礼”详细名目的单子,上了年纪的老内监小心打开了那册折页,遂腰杆一正、喉咙一清,对着殿中的文武百官并上各家女眷,便唱名似的宣读起了那卷中所列的种种珍奇:
“今戎鞑王子耶律恒济,向陛下献:”
“龙驹十匹,玄狐皮十件,紫貂皮二十件,百年老山参一对……”
吕忠的声线不算高亢,宣读那册页时的音调倒是十分曲折。
众人起先听到耶律恒济上供了龙驹狐皮老山参的时候表情还十分自然——到后面却渐渐再绷不住了,要不受控地多生出了几分古怪。
关键,他前头送上来的那些皮毛马匹和山参一类,还能称得上是他们戎鞑当地的特色特产,后头那又是胭脂香料、又是珠宝首饰的,这听着也不大像是该给陛下的呀!
——这听着倒像是送来供宫里娘娘公主们赏玩用的,抑或说是……
“这什么胭脂水粉又金银首饰的。”一位次居中、平素脑筋直惯了的武将低声嘟囔,“听起来不像是逢年过节该送上来的贺礼……倒像是要娶人家姑娘用的聘礼。”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内容却着实直白得令人侧目。
由是他那头的话音刚落,这边的小半个大殿立时静了个针落可闻。
彼时立在帝王下首的吕忠恰念完了那一册的礼单,这武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不迭将嘴一捂,脖子一缩,立地低下了脑袋。
“哈哈,好!戎鞑王有心了。”听过了那礼单名目的帝王哈哈大笑,他像是浑没注意到台下朝臣们的异动一般,顾自挥手命耶律恒济及那一众戎鞑使臣回了座位。
满地的宝匣被内监们浩浩荡荡地搬出了琼华大殿,姬朝陵至此却仍未落座,只两手一背,目光甚是意味深长地自满殿宾客们的头顶逡巡而过。
“今夜趁此中秋佳节,除了迎接贵客,朕也想借此机会,同诸位爱卿分享两件朕近日新得来的喜事。”
“这其一呢,是戎鞑王已向寡人递了和书,并派遣了使臣,两国不日便将在我鄢京共同商议北疆休战通商之大事。”帝王道,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殿中朝臣们面上的神情。
大部分早便听说了戎鞑有意与大鄢议和通商的朝臣们对此并未觉有多少意外,小部分消息不够灵通的,这会子禁不住稍有些吃惊。
姬朝陵对众人的反应还算满意,于是他假意轻咳着顿了顿,而后又慢条斯理地向前微踱一步:“同时,戎鞑君王还以矿山骏马为聘,向寡人求娶了朕的一位掌上明珠——欲要与我朝永结秦晋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