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秋滢是在八月二十六的晌午支开把守在怀仪殿外着的一众太监宫女,偷偷溜进的殿中。
彼时离着那日的中秋宫宴已过去足十一日了,姬明娆亦已被禁足在那殿里足十一天。
从前一向满载着欢声笑语的公主宫殿,如今竟清冷得能让人瞧得见屋外秋叶落到砖地上的影子。
女人提着自己那微长的裙摆小心跨过了门槛——衬在那宫装最里面的、水色的绫子被那木门槛上积着的灰尘蹭出了道极浅的印子,她皱了皱眉,而后方站正了身子,几无声息地向殿内行去。
“今儿这吹的是什么风,怎的还将母后吹到兰柔这里来了?”木然端坐在殿中的少女头也不抬地问出一句,遂起身规规矩矩地与女人行过个标准的礼。
“儿臣,见过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付秋滢走路时确乎是没多大的动静,奈何这殿里近来实在是静得太过厉害——她那长裙里衬着的那层绫子才刚刮上门槛,她这边便立时听到了那种衣料摩擦时所发出的“簌簌”细响。
于是她便知道她来了——那个一直在明里暗里,不断挑唆着她去针对她那比她聪明、清醒,又如她父皇一样冷酷的姐姐的女人来了。
且如无意外,她今日大半还是要怂恿她去对付那个根本不可能被她这点小伎俩战胜的姐姐。
礼毕站定了的姬明娆如是想着,一面抬眼望向对面那脸色稍显不大自在的女人,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在她面上瞧出了几分说道不明的微妙憔悴——她近些日子似乎是过得比她这个被禁了足的人还要差些,虽然她并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憔悴”又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与她先前所做下的计划都失败了,她们没能想到法子把她的姐姐嫁离京城、嫁到那荒凉野蛮的戎鞑去?
——但为什么呢?
难道姐姐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吗?
这世上又怎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
姬明娆想着想着,不受控的便发了笑,她这会突的就回想起了十日前的那个清晨——那是她被姬明昭下令禁足的第一个白天,同样也是那个她即将被送到北境和亲去的消息公布后的第一个上午。
她那一向敦厚老实到有些胆小的母妃壮着胆子去求了她父皇的口谕——她争取到了能进到这怀仪殿里来的半个时辰,随即又在她面前足足哭满了那半个时辰。
——那天,她一直在她面前重复的说着自己的没用,说她觉得她对不起她,她既没本事将她留在京中,她的娘家也拿不出足够的利益,能换得她父皇转变了他的心思。
她那日听的是很厌烦的。
但过后她又仔细想了想,忽然也就没那么烦了。
——她知道她的母妃是当真再没了别的办法。
除了去求她父皇,让他能赏她这么点微末的时间,再教她能有机会来她面前哭上这一场——在她被人禁了足的前提下,除了这个,她便在找不到了别的法子能与她表达她心中积压了多时的痛苦,与那痛苦下潜藏着的爱意了。
只是她那个敦厚老实的母妃忘记了,她没她那么胆小,更不会像她一般,能受得了旁人在自己面前哭上这么长的时间。
——她是有些野心、会尝试着要给自己再争出一条生路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