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迷廊”的内部比地图标注的更为复杂庞大。旧时代的排水主干道、检修通道、废弃管线以及不知何年何月因地质变动形成的天然裂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纵深可达数十米、岔路无数的立体迷宫。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陈腐的水汽、苔藓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味。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锈蚀的管道或混凝土裂缝落下,在死寂中发出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响声。
“逐光号”在迷宫入口不远处一个相对宽敞的岔道停了下来。车头大灯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光束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林锐熄了火,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内部维生和监控系统运行,以节省能源并减少被探测的风险。引擎的余温在阴冷的环境中迅速消散,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嘶嘶声和众人的呼吸声。
“暂时安全。”陆景行透过布满裂纹的强化车窗,警惕地观察着后方来路。没有光线追来,没有异常的声响,那些神秘的梭形车似乎并未贸然进入这地形复杂、信号可能受严重干扰的地下空间。
但这安全只是相对的。艾拉快速检查着车辆损伤:谐振器核心过载,控制模块部分熔毁,修复需要时间和专业工具,短期内无法使用;外部探测系统因协议噪音冲击,多个传感器失灵;能源储备因高强度的逃亡和系统紊乱消耗了近四分之一。好消息是,新涂装的装甲板在刚才的追击中表现出了可靠的防护能力,虽然被击穿,但明显削弱了粒子束的威力,否则“逐光号”的尾部动力系统可能已经报销。
苏晴将林悦转移到更稳定的医疗床上,连接上便携式生命维持单元。女孩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均匀,仿佛刚才那剧烈的协议冲突和身体异变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迫使她进入了一种深度的休眠。脑波监测显示,她的意识活动降到了极低的水平,但那种与南极方向的“连接感”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极其微弱而稳定,像一根绷紧后余颤的琴弦。
“她需要时间恢复,但她的身体……转化过程似乎因为这次冲击而加速了。”苏晴忧心忡忡地指着监测屏幕上几个异常的生理指标,“细胞活性、神经突触的电信号模式……都在缓慢地向非典型方向偏移。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或逆转的办法。”
林锐一拳砸在驾驶舱壁上,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膀和赤红的眼睛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无力。
“当务之急是修复基本功能,评估环境,补充资源。”陆景行沉声道,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们需要找到另一个出口,或者至少一个更安全的临时据点。艾拉,车上的被动探测还能用多少?”
艾拉调出尚未完全瘫痪的声呐和地质扫描数据:“声呐在有限范围内有效,可以探测较大空洞和障碍物。地质扫描受干扰严重,只能看个大概。另外,空气成分分析显示,这里的氧气含量略低于地表,但仍在可接受范围,混杂有少量未知的有机挥发物和……微弱的、非自然的辐射信号,分布不均匀。”
“辐射信号?源晶辐射?”
“不完全是。谱系特征类似,但更‘杂驳’,像是多种辐射源长期混合后的残留,或者……某种生物代谢产生的次级辐射。”艾拉调整着探测器,指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信号相对强一些,而且……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规律性脉动。”
规律性脉动?在废弃的地下迷宫里?这绝非好消息。
“可能是休眠的畸变体巢穴,也可能是尚未失效的旧时代设备,或者别的什么。”陆景行思索片刻,“我们需要侦察。林锐,你留守车辆,保护小悦和苏晴。艾拉,你尽快尝试修复最基本的通讯和短距探测。我出去探路,确认附近安全,并寻找可用的资源,特别是干净的水和可能的能源补充点。”
“太危险了,一个人。”林锐反对。
“人多了动静大,而且车需要有人守。”陆景行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突击步枪(子弹不多)、霰弹枪、格斗匕首、几枚照明棒和燃烧棒,以及一个改装过的、带有辐射探测和简易气体分析功能的腕带终端。“我带上这个,保持短距无线电联系,每十分钟回报一次。如果有情况,我会立刻撤回。”
艾拉将一个刚刚修复的、基于塞拉留下的侦测器原理改造的简易“协议波动嗅探器”递给他:“这个范围只有五十米,灵敏度也低,但如果附近有强烈的、类似之前追兵的协议活动,它会震动报警。小心点,陆队。”
陆景行点点头,将嗅探器别在腰带上,深吸一口气,推开略微变形的车厢气密门,侧身滑入黑暗。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他与“逐光号”内微弱的光明隔绝。
头盔上的战术射灯划破黑暗,光束中尘埃浮动。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不知名粘液的混凝土或金属格栅。通道时宽时窄,四处是倒塌的管道、锈蚀的金属残骸和从裂缝中钻出的、散发着微光的惨白色蕈类。空气愈发潮湿阴冷,无线电信号受到严重干扰,充斥着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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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行小心翼翼,尽量减轻脚步,同时利用腕带终端和声呐反馈,在脑海中构建着周围的地形图。他避开了几个深不见底的竖井和结构明显不稳的坍塌区,朝着艾拉指示的辐射脉动稍强的方向摸索前进。
大约行进了两百米,穿过一条狭窄的、布满硬化粘液和脱落甲壳碎片的支道后,他进入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旧时代的泵站或调节池,空间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中央是一个干涸的、沉积着厚厚淤泥的池子。池子边缘散落着一些锈蚀的机器残骸。
而辐射脉动的来源,就在池子的另一侧。
战术射灯的光束照过去,陆景行呼吸一滞。
池壁上方,密密麻麻地吸附着数十个半透明的、约莫人头大小的卵形囊体。囊体呈淡紫色,内部隐约可见蜷缩的、未成形的生物轮廓,微微搏动,散发着那种带有规律脉动的、杂驳的辐射荧光。囊体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能量脉络,这些脉络延伸出去,如同根系般扎入混凝土墙壁的裂缝中,似乎在汲取着某种养分。
而在这些卵囊下方,池底的淤泥上,堆积着大量已经破裂的空囊壳,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仿佛被吸干了生命精华的动物或畸变体骨骸。
显然,这是一个活跃的、正处于孵化期的巢穴。看那些骨骸的形态,这里孵化的东西,食谱相当广泛。
陆景行立刻伏低身体,关闭了头盔上的主光源,只保留边缘微光照明,同时将呼吸放到最轻。他慢慢后退,不想惊动这些尚未孵化的东西。天知道里面会跑出什么。
就在他即将退出这个泵站空间时,腰间的“协议波动嗅探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持续的震动。
不是来自前方的巢穴。那些卵囊散发的辐射虽然异常,但并未触发嗅探器对“协议特征”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