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前行了约二十公里，穿过一片完全结晶化的、如同巨大紫色荆棘丛林般的诡异区域后，地平线上，城市的轮廓终于显现。

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寂的灰色。没有常规废墟常见的断壁残垣和火灾痕迹，而是一种整体性的、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瞬间“冻结”或“玻璃化”的诡异景象。建筑保持着大致的形态，但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天光，呈现出扭曲的、不真实的视觉效果。许多建筑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倾斜、弯曲，甚至相互穿插、融合。城市上空，飘荡着稀薄的、同样泛着七彩微光的雾气，无声地流动。整个废墟听不到任何声音，连风声在这里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里就是“信风城”，能量回涌事故造就的、时间仿佛停滞的坟墓。

“逐光号”在城外一处相对平坦、辐射读数稍低的结晶化高地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勉强观察到部分城市边缘的情况。一些建筑的窗户黑洞洞的，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街道上看不到任何活动的迹象，只有那些缓慢流动的七彩光雾，以及地面上偶尔可见的、同样被“玻璃化”的车辆和零散的、姿态凝固的骸骨。

“能量残留依旧强烈，结构极不稳定。”艾拉看着探测器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我们不能再开车进去了。任何稍大的能量扰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比如局部能量湍流爆发，或者……结构性坍塌。”

“步行探索，目标明确，速战速决。”陆景行制定了最终方案，“林锐，你留下，守护车辆和小悦，随时准备接应。苏晴，你也留下，照顾小悦。艾拉，带上便携式能量探测器和取样工具，还有那个协议嗅探器。我和你进去，寻找可能的高纯度能量源。时间控制在两小时内，无论有无收获，必须返回。”

林锐想反对，但看着需要守护的妹妹和伤痕累累的“逐光号”，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小心。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

艾拉和陆景行换上最厚重的防护服，携带必要装备和武器，将“逐光号”设置为低功耗隐蔽模式后，踏入了这片寂静得可怕的死亡之城。

脚下的“地面”坚硬、光滑、冰冷，是熔融后重新凝结的沙石与未知物质的混合物，踩上去几乎无声。七彩的光雾在身边缓缓飘荡，接触防护服时，面罩上的辐射计数会轻微跳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某种甜腻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

城市内部比远处观察更加诡异。许多物体都呈现出一种“流动中突然凝固”的状态，比如一盏路灯像融化的蜡烛般弯曲垂下，一辆汽车的车头与旁边的墙壁融合在一起。光线在这里的传播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产生扭曲和多重折射，让空间感变得错乱，几步之外的事物就可能显得遥远而模糊。

艾拉的便携探测器疯狂工作，指示着多个方向的能量读数异常。他们避开了几个能量湍流明显、空间扭曲严重的区域，按照探测器指示，朝着一个能量读数相对稳定、集中，且协议嗅探器有轻微反应的方向前进。

街道两旁，“玻璃化”的建筑内部，偶尔能看到凝固在灾难发生瞬间的恐怖景象：惊恐奔逃却永远定格的身影，相互拥抱蜷缩的轮廓，保持着操作姿态的机械残骸……一切都笼罩在死寂和诡异的七彩微光中，仿佛一座庞大的、噩梦般的琥珀博物馆。

他们来到了一座相对完好的建筑前。从残存的标识看，这里曾是一个“先驱者技术回收与评估中心”。建筑主体结构虽然也有扭曲，但大门尚存，只是被一层半透明的、坚硬的能量结晶封住了。

“就是这里，内部能量信号最集中，协议特征也最明显。”艾拉低声道，用切割工具小心翼翼地处理门上的结晶。结晶异常坚硬，但似乎与建筑本身的能量场有某种联系，当她调整切割频率接近探测器捕捉到的内部稳定频率时，结晶出现了软化迹象。

花费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才在结晶层上熔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浓郁的、带着金属和尘埃味道的冷空气从里面涌出。

建筑内部一片漆黑，只有他们的头灯照亮前方。与外部不同，这里的内部结构保存相对完好，虽然也有扭曲和结晶增生，但依稀能辨认出走廊、房间和指示牌。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闪烁的尘埃，在灯光下如同微缩的星云。

他们谨慎前行，绕过倒塌的柜子和凝固的能量泄露痕迹，顺着能量读数最强的方向，来到了一个类似主实验室或核心储藏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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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央，是一个被多重力场发生器（大多已失效）环绕的圆柱形平台。平台上，悬浮着三枚拳头大小、呈完美多面体结构、通体流转着深邃幽蓝色光芒的晶体。晶体内部，仿佛封印着银河般的细微光点，缓缓旋转。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纯净、稳定、强大，却又带着一种艾拉从未感受过的、“沉睡”般的静谧感。协议嗅探器在进入这个房间后，震动变得清晰而规律，指向那三枚晶体。

“就是它！”艾拉压抑着激动，“高纯度、结构稳定的外来能量结晶！这种稳定态……简直像是被‘驯服’或‘封装’好的协议能量本源！一枚就足以重启甚至强化我们的谐振器！”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上前，研究如何安全取走晶体时，异变突生。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一直被认为是废弃仪器堆的物体，突然“动”了。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似乎由无数细小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暗金色能量丝线缠绕、编织而成，大致呈现出一个扭曲的人形轮廓，但没有清晰的五官或肢体末端。它的“身体”在不断流动、重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介于实体与能量体之间。它无声地“站”了起来，面向陆景行和艾拉。

没有攻击，没有嘶吼。但一股冰冷、空洞、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审视”意味的精神波动，直接穿透了防护服和他们的意识防护，如同冰水般灌入两人的脑海。

波动中夹杂着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画面和感觉：无尽的星空、宏伟的建筑、精密的仪器、瞬间的闪光、撕裂的痛苦、然后是漫长的、凝固的寂静……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刻入存在本身的“困惑”与“未完成”。

它“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艾拉身上携带的、与林悦脑波有过接触的探测器和那个仍在微微震动的协议嗅探器。

然后，一段更加清晰、但语法怪异破碎的信息，强行闯入他们的意识：

“……检测……非授权协议单元……携带…碎片…信号…同源…低等…”

“……能量结晶…监管状态…禁止…接触…”

“……个体…存在形式…异常…矛盾…需…净化…或…回收…”

最后一个词，“回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断。

暗金色能量构成的存在，缓缓抬起了它那由流动丝线构成的、模糊的“手臂”。

房间内，那三枚幽蓝晶体散发出的稳定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远在城外高地上的“逐光号”内，一直昏睡的林悦，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色泽，而是一片旋转的、冰冷的幽蓝星光，与废墟深处那三枚晶体中的光芒， eerily 相似。

她无声地坐起，看向信风城废墟的方向，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个……终于接收到清晰指令的，执行程序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