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天空是铅灰色与暗红交织的浑浊调色板。迭戈和他手下的十几个幸存者,如同幽灵般从废墟各处现身,无声地集合。他们的装备简陋但实用:自制武器,绑着金属片的皮甲,腰间挂着水壶和少量看不出内容的补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留下的麻木与警惕,眼神锐利如鹰。
迭戈走到“逐光号”旁,指了指城市更深处、地势稍高的方向。“剧院在那个方向,靠近旧市中心。走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太吵,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步行意味着暴露在更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中,但陆景行同意了这个方案。将“逐光号”留在相对安全的营地边缘,由林锐和两名迭戈的手下留守(这是一种相互制约的信任表示),其余人轻装简从,跟随迭戈穿行于废墟之间。
离开滨海大道,进入建筑更加密集的区域。街道更加狭窄破碎,倒塌的墙体阻塞了道路,他们不得不时常攀爬或绕行。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重的尘埃和陈腐气息,许多建筑的外墙上覆盖着一层暗色的、仿佛苔藓又仿佛干涸血渍的污迹。林悦跟在苏晴身边,眉头始终紧锁,她似乎能“听到”脚下这片土地深处,沉淀着更加稠密、更加痛苦的“声音”。
迭戈的队伍显然对这片废墟了如指掌。他们选择的路线看似曲折,却总能避开一些结构明显不稳或散发不祥气息的区域。偶尔有窸窣声从阴影中传来,迭戈只需一个手势或一声轻微的唿哨,他的手下就会迅速做出反应,或是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潜藏的变异鼠群,或是利用地形避开游荡的、动作迟缓的低级“回响尸骸”。
“这些‘鬼魂’白天大多在沉睡,除非受到强烈刺激。”迭戈低声解释,“但它们对活人的气息和情绪波动很敏感,尤其是……强烈的负面情绪。”
这句话让艾拉若有所思。他们即将前往的剧院,作为曾经的避难所和惨剧现场,积累的负面情绪恐怕是惊人的。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边缘。广场地面铺设的石板早已破碎不堪,缝隙中长满荒草。广场中央,一座宏伟但破败的建筑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那便是剧院。它有着旧时代的巴洛克风格元素,高大石柱支撑起带有繁复雕刻的三角门楣,只是石柱多有断裂,雕刻也模糊不清。宽阔的台阶通向紧闭的、覆盖着厚厚锈迹和藤蔓的青铜大门。建筑的许多窗户都已破碎,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只瞎掉的眼睛。外墙上有大片烟熏火燎和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无声诉说着过去的灾难。
整座建筑散发着一种阴郁、沉重、令人不安的气息。即使站在广场边缘,也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空气在这里都变得粘稠。探照灯(他们携带了便携式强光灯)的光束打在建筑表面,似乎都被那浓郁的黑暗吞噬了不少。
“就是这里。”迭戈停下脚步,声音更加低沉沙哑,他凝视着剧院的眼神复杂无比,有痛苦,有仇恨,也有一丝深藏的恐惧。“我和我的人,最多只推进到前厅。里面……太深,太黑,‘东西’太多,而且……声音很怪。”
艾拉启动便携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剧院内部的辐射水平是外界的数倍,并且能量波动极其混乱,充斥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能谱特征——恐惧、绝望、愤怒、痛苦的“回响”在这里凝聚不散,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精神污染场。更糟糕的是,探测器捕捉到多个强大的、具有明确攻击性的生命(或者说,非生命?)信号,在建筑内部移动。
“这里的环境非常恶劣。长期暴露,即使不遭遇攻击,也可能会精神崩溃或诱发严重生理病变。”艾拉严肃警告,“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你要找的东西,具体在剧院的什么位置?”陆景行问迭戈。
“玛利亚……和很多人最后待的地方,是剧场后台的化妆间和演员休息区。”迭戈指向建筑右侧一个相对独立的、带有小型穹顶的侧翼,“从这边的一个员工通道可以进去,比走正门近。那里……应该还有她留下的一些东西。我要拿回来。”
他的目标明确,情感也似乎纯粹(为妹妹取回遗物),但陆景行依然保持警惕。在末日废土,任何执念都可能导向疯狂。
他们绕到剧院右侧。这里的环境更加破败,堆积着大量建筑垃圾和腐朽的舞台布景残片。一扇锈蚀严重的铁质小门半掩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内是一条狭窄、黑暗、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某种甜腥气的走廊。
迭戈深吸一口气,第一个侧身挤了进去。陆景行紧随其后,然后是艾拉、苏晴和林悦,迭戈的手下们负责殿后和警戒入口。
走廊内的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盔上的微光照明和手电筒的光束划破浓稠的阴影。墙壁上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诡异的、如同血管般蔓延的暗红色菌丝。脚下的地面湿滑不平,散落着破碎的杂物和……一些细小的、已经风化发白的骨骼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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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几乎凝滞,充满了灰尘和腐烂的气息。但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低语”——并非真正的声响,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充满绝望和痛苦的碎片化回响,如同无数怨魂在耳边呢喃。
“我受不了了……放我出去……”
“为什么是我们……”
“妈妈……”
“好痛……”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混杂不清,却带着真实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和烦躁。艾拉启动了谐振器的简化版本(一个手持式的小型装置),试图发出稳定的谐波场来抵消部分精神污染,但效果有限,这里的负面情绪浓度太高了。
林悦受到的冲击最大。她脸色苍白,紧紧抓住苏晴的手,身体微微发抖。“好多……好多人在哭……在喊……”她低声说,眼中充满了痛苦,“他们……很害怕……很痛……”
“坚持住,小悦。”苏晴轻声安慰,同时自己也努力抵抗着那股令人不适的低语。
迭戈对这一切似乎已经有些麻木,或者说,仇恨支撑着他忽略了部分不适。他握紧爪刃,脚步沉重而坚定地向前走着。
走廊通向一个稍微宽敞一些的、像是后台准备区的房间。这里堆放着更多腐朽的木质道具箱、倒塌的衣架、散落一地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碎戏服。墙上的镜子布满裂纹,映出他们扭曲晃动的身影,更添诡异。
突然,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来了。”迭戈低吼一声,举起爪刃。
探照灯光束集中过去,照亮了几个从前方拐角处缓缓走出的身影。
它们比之前在滨海大道遇到的“回响尸骸”看起来更加……“完整”,也更加强壮。骨骼粗大,残留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不自然的紫黑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角质般的增生组织,有些地方甚至镶嵌着破碎的金属片或陶瓷片,像是匆忙间用来修补身体的材料。它们的眼眶中燃烧着两点幽绿或暗红的光芒,死死盯着闯入者。手中握着生锈的钢管、断裂的座椅腿,甚至有一具提着一盏早已熄灭、但灯罩尖锐如刀的破旧舞台灯。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麻木,而是一种更加明确的、带着守卫领地意味的敌意和狂暴。
“是‘守卫鬼魂’!”迭戈的一名手下声音发颤,“它们比外面的骨头难对付多了!”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具“守卫鬼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通过意识直接感受到的愤怒冲击),猛地抡起手中的钢管,朝着迭戈砸来!动作虽然不算快,但势大力沉!
迭戈侧身躲过,爪刃闪电般划向对方膝盖后的关节连接处!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爪刃竟然只划开了表面的增生组织,未能完全切断关节!
“小心!它们很硬!”迭戈喊道。
与此同时,其他几具“守卫鬼魂”也扑了上来!战斗瞬间爆发!
陆景行和艾拉开枪射击,子弹打在它们身上,效果比对付普通畸变体更差,只能在增生组织上留下一个个浅坑,只有命中眼眶中的光芒或身体上明显镶嵌的异物时,才能造成有效伤害。迭戈和他的手下则依靠近战技巧和地形周旋,试图攻击关节和薄弱点。
苏晴和林悦被保护在中间。苏晴握紧了手中的改装弩箭,紧张地寻找射击机会。林悦则紧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更厉害,不仅仅是恐惧,更因为那些“守卫鬼魂”身上散发的、更加尖锐和集中的痛苦与愤怒情绪,如同尖针般刺向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