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内部的通道宽阔、洁净,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散发着恒定而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温度宜人,空气清新,带着一丝淡淡的、类似臭氧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脚下是略带弹性的某种合成材料地面,走上去几乎无声。与外界南极的酷寒与死寂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精心维护的技术庇护所。
然而,这份“正常”在末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陆景行、艾拉、林锐和林悦(由苏晴搀扶着)四人紧握着武器,沿着微微向上的斜坡通道,谨慎前行。通道两侧没有任何门或窗口,只有光滑的墙壁。通讯器里传来断续的电流杂音,显然这里的结构对信号有屏蔽或干扰。
“能量读数稳定,环境参数接近旧时代标准宜居环境。”艾拉低声报告,眼神中充满警惕和好奇,“维持这样的环境需要巨大能量,看来这座金字塔的能量供应非常充足。”
林悦走在中间,眉头紧蹙,侧耳倾听着。“很多‘声音’……在墙后面,很深的地方。”她轻声说,“有规律的‘嗡嗡’声,像是机器在转。还有……一些很慢、很轻的‘呼吸’声?像是……人在睡觉?”
她的描述让众人更加警惕。活人?还是别的什么?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平滑门户。当他们靠近时,门户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高耸,同样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大厅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控制台区域,环绕着数层弧形的工作平台,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灯的复杂仪器、全息投影界面(大部分黯淡)和数据端口。控制台中央,悬浮着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复杂三维星图模型,部分区域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大厅的四周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半透明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圆柱形容器,大部分容器内部都充盈着淡蓝色的液体,隐约可见静止不动的人形轮廓浸泡其中!那些轮廓有男有女,穿着统一的、类似旧时代科研人员制服的衣服,面容安详,如同沉睡。只有少数几个容器是空的,内部液体已经排干。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大厅的“活人”。
在大厅一角,几个穿着破旧但整洁的白色实验服、头发花白或秃顶、面容枯槁但眼神依然锐利的人,正围在一台尚在运作的仪器前低声讨论着什么。听到门户滑开的声音,他们齐齐转过头来。
看到全副武装、风尘仆仆、带着明显废土气息的陆景行一行人,这些“幸存者”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惊讶、警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疲惫与解脱?
其中一位年纪最长、戴着厚厚眼镜、胡须花白的老人,缓缓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们,尤其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身上不属于这里的装备,用沙哑但清晰的英语开口:“你们……不是‘守望者’。也不是‘清理单元’。你们是……外来者?从北边来的?”
他的英语带着旧时代国际科学界的口音,用词也显得古老而正式。
陆景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同样用英语回答:“是的,我们从北半球来。穿过德雷克海峡,抵达这里。你们是……?”
“南极联合科研前哨站,‘方舟’协议执行者,最后的留守人员。”老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我是埃里希·科勒,前哨站理论物理与外星文明研究首席。欢迎……或者说,哀悼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终点站。”
他的语气中毫无欢迎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终于来了”的认命感。
艾拉敏锐地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关键:“‘方舟’协议?‘守望者’?‘清理单元’?你们知道外面那些……外星残骸和能量风暴?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埃里希·科勒苦涩地笑了笑,指了指周围那些沉睡在容器中的人形轮廓,又指了指自己和身后几位同样苍老的同伴。“大灾变发生时,我们正在这里进行最高机密的‘先驱者’遗迹研究与能量稳定实验。灾难爆发,全球通讯中断,我们被彻底困在这里。‘方舟’协议启动,一部分人选择进入深度休眠,等待可能的救援或转机。而我们……”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因长期缺乏光照和劳作而显得苍白瘦削,“选择留下,维持设施运转,监控……‘它’的状态,并记录一切。”
“它?”陆景行追问。
科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控制台,操作了几下。中央那悬浮的星图模型旁边,亮起了一个新的全息投影——那是一颗被复杂能量脉络网络包裹的、泛着幽蓝光芒的星球模型,赫然便是地球!但此刻的地球模型上,南北两极和少数几个区域,亮着刺目的、不稳定的红光,其中南极区域的红光最为炽烈!
“源晶能量核心。”科勒指着南极那个巨大的红点,声音带着恐惧,“‘先驱者’(我们如此称呼那个外星文明)在地球深处,主要是在地幔与地核交界处,埋设了至少十二个‘源晶能量发生与调控节点’。南极这里是主节点之一,也是……最早出现异常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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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调出另一组数据,那是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曲线和频谱分析图。“源晶能量本身是一种高效、清洁(相对而言)的宇宙基础能量形式,但它的稳定性依赖于一套极其精密的‘和谐协议’矩阵进行调控。大灾变……根据我们的研究,并非自然灾难,也不是简单的外星入侵。而是这套调控地球源晶节点的‘和谐协议’,因为未知原因——可能是内部冲突、外部干扰,或者设计寿命到期——发生了大规模崩坏。”
艾拉立刻联想到了信风城的“回涌”、高原的“眼睛”、以及林悦身上纠缠的协议碎片。“协议崩坏……导致能量失控?”
“不仅仅是失控。”科勒的脸色更加难看,“是规则的冲突与湮灭。不同的协议片段试图争夺控制权,或者执行互相矛盾的指令,导致能量节点输出变得极不稳定、互相冲突。这种冲突体现在地表,就是你们所见的:极端天气、地质剧变、生物畸变、以及……能量风暴。而更可怕的后果,还在后面。”
他放大了地球模型,聚焦于那些闪烁的红点。“根据我们持续数十年的监测和计算,如果这些冲突的协议能量得不到有效梳理或重新稳定,最终将导致两个可能的全球性灾难:”
“第一,能量内爆。冲突能量在节点内部不断积聚、压缩,最终突破临界点,引发连锁反应,其威力足以将整个地球从内部撕裂,化为星际尘埃。”
“第二,能量冰封。冲突能量导致热力学规则局部紊乱,引发不可逆的超级热寂效应,热量被强制抽离并转化为无序的畸变能量,全球温度将持续暴跌,直至所有活动停止,地球变成一个绝对零度附近的死寂冰球——就像外面那样,但范围将是全球。”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地球上所有碳基生命的彻底终结。”科勒的声音如同丧钟,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大厅内一片死寂。陆景行等人虽然早有猜测南极隐藏着巨大秘密,但听到如此清晰而可怕的末日预言,依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外界的冰风更冷。
“所以你们留在这里……是为了阻止这个?”林锐声音干涩地问。
“阻止?呵……”科勒身后一位戴着单边眼镜、头发稀疏的老妇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她是珍妮特·卢,前哨站能源系统专家,“我们最多算是‘观察者’和‘记录者’。以我们掌握的、连‘先驱者’皮毛都算不上的技术,怎么可能阻止这种规模的协议崩坏?我们最多……利用这座前哨站(它本身是建立在更早期、相对稳定的‘先驱者’监测站基础上),勉强维持着南极主节点周边一小块区域的相对稳定,延缓它彻底爆发的时间,同时……尝试理解崩坏的机制,寻找理论上可能存在的‘修复’方法——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艾拉走上前,看着控制台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和模型。“你们研究出了什么?那些‘守望者’和‘清理单元’又是什么?”
科勒示意他们看向另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几种不同风格的外星造物结构图。“‘守望者’是我们对一类具有高级自主协议、在全球范围内巡弋、似乎以‘监控协议执行状态’和‘标记异常’为首要任务的‘先驱者’自动化单位的统称。你们可能在来的路上遇到过它们某种形态的造物,比如那些光滑的梭形车或飞行器。”
陆景行心中一震,果然,那些神秘的追兵就是“守望者”!
“‘清理单元’则更危险。”卢补充道,语气严峻,“它们是协议崩坏后,某些失控节点或碎片协议自行‘生成’或‘召唤’的武装单位,目标是‘净化’一切被认定为‘协议污染源’或‘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包括失控的能量区、畸变生物,以及……像我们这样,试图研究甚至干预协议的人类。它们形态各异,攻击性强,逻辑混乱但破坏力惊人。外面冰原上有些能量风暴和扭曲的残骸,可能就是与‘清理单元’交火后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