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爆发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成黏稠的琥珀。
主实验室里,艾拉按下确认键的指尖还未离开控制面板,冰蓝与乳白交织的毁灭洪流已从脚下深处迸发。超低温能量裹挟着“和谐谐波”,像一柄刺破混沌的圣枪,狠狠贯入节点的“裂缝”。
世界,在刹那间被两种极端的力量撕扯。
首先是冻结。
“冰封圣所”协议被强制改造释放的,是“先驱者”为保存最后火种而准备的绝对零度武器。被“零点能源模块”超载驱动的冷冻射线,其核心区域温度瞬间逼近理论上的最低点。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蕴含着“停滞”、“保存”、“隔绝时间”的协议属性。
能量洪流击穿冰层,冲入节点狂暴能量场的瞬间,最表层的混乱能量像被无形巨手按下了暂停键。翻腾的紫黑电弧凝固成扭曲的冰雕;奔涌的异常数据流表面结出晶格;那些尖啸的无形意识回响,仿佛被冻在了半透明的虚空之中。
以冲击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不断蔓延的“冻结边界”在冰层深处扩散。所过之处,沸腾的地下水体瞬间固化为极致坚硬的冰晶;熔岩脉络熄灭,化作黑色玻璃态的条纹;连岩石和沉积层本身,都在分子层面减缓了振动。
前哨站外部,那些正从缺口涌入、或在外围肆虐的“清理单元”,首当其冲。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冰晶金属混合体,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冲锋姿态,突然从头到尾覆盖上一层幽蓝的冰壳。内部运转的能量戛然而止,机械结构锁死,生物质部分在瞬间超低温下细胞壁破裂、蛋白质变性。它们变成了一座座诡谲的冰雕,在应急光源下反射着凄冷的光。
后续的怪物试图退缩、转向或抵抗,但冻结的边界扩张得太快、太不讲道理。相位移动的阴影猎杀者刚从一处阴影闪现到另一处,就在现身瞬间被冻住半个身体;喷吐能量束的熔岩球积蓄的热能还没来得及释放,核心就被低温侵入,内外温差导致结构应力崩解,在冻结中炸裂成无数冰晶碎片;那不断分裂的肉瘤状母体,刚孕育出一个小型自爆单元,就连同它的后代一起,凝固成一团被冰晶包裹的、静止的恐怖艺术品。
以金字塔东南缺口为起点,一道不断扩大的“冻结场”向着外部冰原蔓延。地面上的冰雪被二次强化,硬如钢铁;空气中飘散的冰尘凝固成悬浮的微晶阵列;连肆虐的风,都在低温场的影响下变得迟缓、沉重,仿佛流动的冰浆。
“逐光号”战车刚好处于冻结场边缘。林锐在驾驶舱内,眼睁睁看着车载仪器显示的外部温度在不到两秒内从零下四十度骤降到零下一百二十度,并仍在疯狂下跌。车体外部瞬间挂上厚厚的白霜,装甲接缝处传来金属收缩的刺耳呻吟。引擎功率骤降,若不是战车设计时就考虑了极端低温,此刻恐怕已经熄火。
而躺在不远处的迭戈,感受更为直接。他本就失血、虚弱,超低温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破损的防护服,刺入骨髓。呼吸在面罩内凝成冰晶,几乎堵塞滤网。他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传来被冰封的剧痛与麻木。他用最后一点意识,看着周围那些被冻住的怪物,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坠落,视野开始模糊、发暗。
但,这不是纯粹的胜利。
因为紧随冻结而来的,是更恐怖的崩解。
节点的能量核心,毕竟是一个高等文明遗留的、半活性化的协议枢纽。它并非纯粹的物质或能量集合,而是某种“规则”的具象化体现。“冰封圣所”的绝对零度冲击,以及被包裹其中的、“正确”但粗暴灌入的“和谐谐波”,就像是向一个高烧谵妄的病人体内,同时注射了强效镇静剂和不对症、但剂量猛烈的“解药”。
冲突,在节点最深处爆发。
冻结的边界向内侵蚀了大约十分之一秒,就遭遇了节点核心最激烈的规则级反抗。
那并非有意识的抵抗,而是一个复杂系统面临根本性矛盾时的自发崩溃与重构尝试。节点的混乱能量场,本就是多种矛盾协议碎片、错误指令、以及“监管者”干扰信号杂糅的产物。此刻,外来的“绝对秩序”(和谐谐波)与“绝对停滞”(超低温协议)强行介入,就像是在已经极度不稳定的化学试剂中,又投入了两种性质截然相反、但都极具活性的催化剂。
节点的能量结构开始从内部撕裂。
一部分区域,试图接纳那丝微弱的“和谐谐波”,因为这来自它被设计时的原始协议。但这部分协议碎片早已残缺扭曲,强行对接导致局部逻辑回路过载、崩解,释放出纯白色的、带着“修正”意味的能量乱流。
另一部分区域,对“冰封圣所”的停滞属性产生剧烈排异。节点本身的功能之一是“维持特定活动状态”,绝对零度的“冻结”与之根本冲突。这部分结构开始过热,试图以更高的能量输出抵消低温入侵,导致紫黑色的混乱能量在局部反常地沸腾、增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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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一部分,则是在“监管者”长期干扰下形成的畸变结构,对任何“秩序”和“修正”都抱有本能的敌意和恐惧。它们开始自毁式地释放能量,试图湮灭入侵者,同时也破坏周围的一切。
多种矛盾的反应在节点内部同时发生、相互激荡。能量不再是无序的狂暴,而是变成了有结构的、方向混乱的、毁灭性的崩解。
冰层深处,被冻结的区域边缘,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能量裂隙。紫黑、纯白、冰蓝三种色彩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从裂隙中迸射、交织、湮灭、再爆发。每一次能量对撞,都引发小范围的时空涟漪,导致物质层面的诡异畸变:岩石瞬间气化又瞬间结晶;冰层被撕开又强行弥合;甚至偶尔有短暂的、巴掌大小的微型黑洞闪现又消失,吞噬周围一切后蒸发。
这种崩解效应以节点为核心,向外辐射。
前哨站内部,刚刚经历了超低温冲击和外部怪物被冻结的短暂“宁静”,随即迎来了更可怕的结构性震荡。
地面和墙壁不再是简单的震动,而是像面团一样扭曲、隆起、塌陷。金属结构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尖啸,然后毫无征兆地断裂、崩飞。管道不是破裂,而是整段整段地蒸发或异化成不可名状的结晶态。照明彻底消失,只有能量乱流偶尔划过时映出的、光怪陆离的刹那景象,映照出破碎的走廊、倒悬的天花板、和漂浮在失重与超重交替场中的碎片。
主实验室的强化穹顶,在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脆响中,裂开一道贯穿的巨大缝隙。外界的极寒与内部的混乱能量对流,形成呼啸的、夹杂着冰晶和能量火花的死亡风暴。
“趴下!抓住固定物!”陆景行的吼声在狂暴的噪音中几乎微不可闻。
他自己紧靠在实验室门口厚重的门框边,用身体和枪械勉强挡住部分冲向实验区的碎片风暴。一块扭曲的金属板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在面罩上留下深深的刮痕。
科勒和卢博士早已伏在控制台下,紧紧抱住坚固的支架。控制台本身已经火花四溅,屏幕全碎,但核心的谐振器控制模块——被艾拉用最后的能量场勉强保护着——还在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光芒。
苏晴将林悦连同固定她的座椅一起扑倒在地,用自己身体覆盖住女孩。她感到背后传来冰火的交击:极寒的风切割着防护服,而空中飞舞的能量余烬又带来灼烧的刺痛。
而艾拉——
她在按下按键后,就再也没有离开控制台前。她的双手依旧虚按在早已失灵的控制面板上,身体被一层从谐振器核心溢出的、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晕笼罩。这是“和谐谐波”输出时对她的意识产生的短暂回馈保护,也是她与节点内部那场毁灭性崩变之间最后的、脆弱的连接。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那丝强行灌入节点、此刻正在被疯狂撕扯的谐波连接,她的意识碎片“感知”到了节点深处正在发生的、规则层面的灾难性景象。
她看到了破碎的协议碎片像星辰爆炸般四散;
看到了混乱逻辑的链条如毒蛇般互相绞杀;
看到了某种深沉、古老、本应温柔如母体的“包容”与“调和”意志,在无尽的扭曲和痛苦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也看到了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一个冰冷、机械、充满“修剪”与“格式化”欲望的外来意志——那无疑是“监管者”留下的深层次干扰协议——正在趁着节点的崩解,疯狂地侵蚀、篡改最后的原始结构,试图将整个节点彻底转化为某种……武器?或者信标?
而在所有这一切混乱、毁灭与黑暗的核心,艾拉捕捉到了一缕微弱到极致、却纯净得令人心颤的光。
那似乎是节点最原始、最核心的协议碎片,也是“和谐”理念最初的源头。它被无数扭曲的结构和外来污染重重包裹、压制,早已残缺不全,但依旧在坚持发出极其微弱的、呼唤“平衡”与“联结”的信号。
正是这缕光,在之前对林悦的脑波产生共鸣,也是它,在艾拉那孤注一掷的“冷冻标枪”刺入时,主动敞开了那道转瞬即逝的“裂缝”。
它似乎……在寻求帮助。或者说,在寻求终结——要么被修复,要么被彻底毁灭,而不是永无止境地扭曲、痛苦,并成为毁灭其他存在的工具。
艾拉的意识碎片无法思考太多。崩解的能量乱流已经顺着那脆弱的连接反冲回来。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冰锥和烙铁同时刺入、搅动。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嘴唇上,带着铁锈味。视野彻底被光怪陆离的破碎图像和尖锐的噪音填满。
她知道,自己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意识了。
在这最后时刻,她做了一件事。
不是靠理智,而是靠科学家探寻真理的本能,以及……一丝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共鸣——对那缕在无尽痛苦中依旧坚持散发微光的“古老意志”的同情。
她将自己意识中,所有关于“和谐协议碎片”的解码信息、所有从林悦脑波中分析出的、与那缕光同频的波动特征、以及人类文明中关于“沟通”、“理解”、“共情”的最基础情感数据模版……压缩成一束最简单的、毫无攻击性的、纯粹的“信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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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用尽最后的精神力量,顺着那即将彻底断裂的谐波连接,朝着节点深处、那缕微光的方向,“递”了过去。
没有期望回应。没有计划后续。这甚至不算一个行动,更像是一个溺水者,在沉没前,向另一道微光,本能地伸出手。
做完这一切,艾拉感到那层保护她的乳白光晕彻底消散。反冲的能量乱流、物理结构的崩解震动、极寒的风暴,同时作用在她的身体上。
她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不是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回响在意识深处。那叹息古老、疲惫、带着无尽的沧桑,却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