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起初是空洞的、茫然的,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归来。她看了看围拢过来的模糊人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林悦?你能听到吗?感觉怎么样?”苏晴柔声问道,握住她的手。
林悦的目光渐渐聚焦在苏晴脸上,又缓缓扫过其他人。她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这种神情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脸上。
她张了张嘴,终于发出极其沙哑、气若游丝的声音:
“它……很疼……”
“谁?什么很疼?”苏晴追问。
林悦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望向虚空,仿佛在凝视着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蓝色的……光……被困住了……一直在哭……”她的声音断续,逻辑混乱,“有黑色的……线……缠着它……剪不断……好多声音……吵……”
她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触摸什么无形的东西,手指微微颤抖。
“艾拉……给了它……一幅画……小小的画……它……抓住了……”
陆景行和科勒博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林悦的描述,虽然破碎,却隐隐指向节点深处发生的事!那“蓝色的光”是节点的原始核心意志?“黑色的线”是“监管者”的干扰协议?艾拉最后传递的“信息包”成了“一幅画”?
“林悦,你还看到了什么?那个‘蓝色的光’现在怎么样了?”科勒博士尽量让声音平稳。
林悦的眉头紧皱,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梦境。
“它……很累……把坏掉的东西……推出去了……推得好远……然后……睡着了……但没完全睡着……它在听……”
“听什么?”
“听……星星……”林悦的目光忽然投向通道上方,仿佛能透过层层金属和冰层,直视星空,“有一颗星星……在看我们……很冷……很硬……它在重新……‘想’……”
重新“想”?
一股寒意窜上陆景行的脊背。林悦是在描述轨道上的“监管者”!它在重新评估、重新制定方案!
“它‘想’做什么?”陆景行急切地问。
林悦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浮现出恐惧。
“它……不喜欢……安静……不喜欢……改变……它要……‘清理’得更干净……”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好多……光点……从星星上掉下来……好快……好烫……”
话音未落,林悦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再次陷入昏迷。但这次,她的呼吸依旧平稳,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通道内一片死寂。
林悦的话语,像一块块拼图,虽然零碎,却拼出了一个可怕的图景:节点通过自我切割和封闭,暂时进入了低功耗的“休眠”或“修复”状态,停止了对外界的干扰和吸引。但这异常的“平静”,反而可能触发了“监管者”更高级别的清除协议。它可能会投放更多、更强大的“清理单元”,或者……直接使用更彻底的毁灭手段。
“星光偏转器还能用吗?”林锐哑声问。
科勒博士摇头:“过载太严重,核心部件融毁。就算能修,我们也没有时间和材料。”
“那我们……”卢博士的声音充满绝望。
陆景行沉默着。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艾拉和林悦,扫过危重的迭戈,扫过每一个精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同伴。然后,他看向科勒博士。
“博士,你之前说过,‘方舟’协议的最终目的,是寻找‘和谐’的答案,避免被‘监管者’格式化。现在,节点沉寂了,但林悦似乎……以某种方式,与它还有微弱的联系,甚至能感知到‘监管者’的动向。艾拉最后传递的信息,可能也留在了那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不是逃跑,而是主动利用这个沉寂的节点,或者里面残存的‘和谐协议’碎片,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发送一个信号?一个证明我们‘存在意义’、并非必须被‘清理’的信号?”
科勒博士愣住了。这个想法太大胆,太疯狂。节点现在就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内部结构未知,贸然接触可能引发新一轮灾难。而且,他们有什么资本去“利用”一个高等文明的遗迹?
但,坐以待毙,一定是死路一条。
“谐振器的核心还在,虽然休眠了。”科勒博士缓缓说道,“林悦小姐……她现在的状态,可能就是一把不稳定的‘钥匙’。但我们完全不懂如何安全地使用。而且,能源从哪里来?前哨站的能源网络基本瘫痪了。”
“用‘逐光号’的聚变核心。”陆景行斩钉截铁,“把它拆下来,作为临时能源。不够的话……还有那个。”他指向仓库角落里,几个被固定住的、标记着辐射警告的便携式高能电池——那是前哨站用于野外勘探设备的备用能源,危险,但能量密度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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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用谐振器核心作为调制器,用林悦作为共鸣器或引导,强行向节点深处、或者……直接向‘监管者’发送某种信息?”卢博士倒吸一口凉气,“这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而且可能提前引爆所有矛盾!”
“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陆景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待下一次轨道打击?或者等‘监管者’投下更多怪物?我们无处可逃,资源耗尽。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林悦和艾拉,“用我们手里仅有的、来自‘先驱者’和人类自身的这点微末的‘理解’和‘共鸣’,赌一个可能性。”
“哪怕只是告诉那个冰冷的‘监管者’,这里的存在,并非全是混乱和错误。”苏晴轻声补充道,她握紧了林悦的手,“哪怕只是……发出一声不甘的‘低语’。”
仓库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通风系统残存的微弱气流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
科勒博士看着眼前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倔强的人们,看着那仍在微弱脉动的谐振器核心,又想起林悦刚才那充满沧桑感和信息的“胡言乱语”。
良久,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
“我们需要精确的计划。首先,必须尽可能从残留数据和林悦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节点当前的状态模型。其次,要设计一个极其谨慎的‘唤醒’或‘连接’协议,强度必须控制在最低,避免刺激节点或引来‘监管者’即时打击。第三,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测试环境——最好深入地下,利用冰层和残余结构屏蔽可能的探测。”
他走到卢博士面前,伸出手:“把紧急日志缓存给我。还有,我们需要找到前哨站结构图,特别是地下深层区域和备用能源线路的图纸。哪怕只有纸质的。”
他又看向陆景行和林锐:“拆解‘逐光号’核心和准备高能电池是重体力活,而且危险。我们需要在尽量保存战车基础功能的前提下进行。”
最后,他看向苏晴:“你的任务最重,密切监控艾拉和林悦的所有生命体征和脑波活动,任何细微变化都可能至关重要。同时,尽量维持迭戈的生命。”
分工明确,目标清晰——尽管这个目标看起来如同痴人说梦。
就在众人准备行动起来时,仓库一角,某个被认为已经彻底损坏的、连接着外部传感器的老旧显示屏,忽然闪烁了一下,亮起一片雪花,然后,显示出一行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并非前哨站常用频段的文字信号。
信号似乎来自极远处,受到严重干扰,但勉强能辨认识别:
【…附近……区域……异常能量沉寂……‘花园’协议状态变更……申请……优先调查……派遣……‘园丁’单元……预计到达……】
文字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屏幕重新变暗。
但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园丁……单元?”林锐喃喃重复,一股比南极寒风更冷的寒意包裹了他。
陆景行盯着重归黑暗的屏幕,缓缓握紧了拳头。
看来,“监管者”不仅注意到了“安静”。
它已经派出了更专业的“清理者”。
他们的时间,甚至比想象的还要少。
废墟中的低语尚未发出,更致命的脚步声,已从深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