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驳船“信风号”的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推开大西洋灰蓝色的海水,在船尾拖出一道长长的、泛着白沫的航迹。天空是清透的冬日蓝,几缕絮状云高高挂在天顶,阳光洒在起伏的海面上,碎裂成无数跃动的金色鳞片。空气清冽,带着海盐特有的、略带腥咸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远方大陆的泥土与植被的暗示——那是风从西方带来的,属于他们刚刚离开的北美海岸的味道。
“播种者号”被牢牢固定在“信风号”宽阔但略显杂乱的甲板上,像一个被母舰携带的巨大金属卵。驳船本身是由旧时代的半潜式工程船改造而成,船体上布满了焊接的补丁、加装的装甲板和临时搭建的了望塔,风格粗犷实用。船员是一支混编队伍,来自东海岸几个参与此次“远征”支持的据点,经验丰富,沉默寡言,对“播种者号”团队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观察。
航行的最初几天,风平浪静。除了例行巡逻的船员和海天交接处偶尔掠过的海鸟(它们的种类和数量似乎比末日记载中要多),视野中只有无尽的海水与天空。这种辽阔带来的并非自由,而是一种渺小与孤寂感,尤其对于习惯了脚踏实地、与废墟和人群打交道的陆景行他们。
“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世界的边缘。” 林锐站在“播种者号”车顶临时搭建的了望平台上,扶着栏杆,望着无垠的蓝色,对身边的迭戈说。海风吹拂着他许久未修剪的头发。
迭戈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海平面,检查是否有异常的波纹或反射光。他的沉默一如既往,但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些——海洋的广阔意味着难以设伏,这或许让他感到一丝暂时的安全。
车内,生活节奏被迫调整。空间有限,大部分时间人们都待在自己的区域。科勒和艾拉在科研角分析着从东海岸获得的最新海洋数据、旧时代的洋流图以及那份珍贵的“先驱者”数据库碎片中关于非洲地质的零星记载。他们的讨论常常持续到深夜,虚拟屏幕的光映照在他们专注而疲惫的脸上。
“根据洋流模型和我们自身的速度,如果一切顺利,抵达西北非海岸预计需要四周。” 科勒指着一条蜿蜒的虚拟航线,“但旧数据大部分失效,我们必须依赖‘播种者号’和‘信风号’的实时探测,随时调整。”
艾拉的手指划过一组能量读数:“大西洋中脊区域的能量背景值依然略高于历史记载,但趋势平稳。没有检测到大规模的异常能量源或‘先驱者’风格的强烈信号。不过……”她调出另一份图表,“海面以下两百到五百米深度,偶尔会出现短暂的能量微脉冲,规律不明,强度很低,来源未知。”
“可能是残留的地质活动,也可能是某种适应了新能量环境的海洋生物。” 科勒推测,“让林悦多关注一下,她对这种细微波动敏感。”
林悦被安排了一个新“工作”——每天定时在车顶或通过延伸入海的探测器,感应海洋的能量流动。她似乎很喜欢这项任务,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闭着眼睛,小脸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她说她能“听”到海水下面“慢悠悠的、冰凉的大心跳”,还有无数“小光点在游来游去”,有些光点“很奇怪,不像是鱼”。她稚嫩而充满想象力的描述,为枯燥的航行增添了几分奇异的色彩,也让科勒的记录多了一些需要验证的假设。
苏晴利用相对平稳的环境,系统地整理了医疗日志,并为每个人做了更详细的健康检查。陆景行的腿伤需要持续护理,机械外骨骼的关节在海风侵蚀下也需要额外保养。她还在“信风号”简陋的医疗室帮忙,处理了几例船员因旧伤或环境不适引发的小问题,渐渐赢得了这些老水手的一些信任。
卢博士和老陈则主要负责车辆和船上设备的日常维护,与“信风号”的轮机长和技术员打交道,学习基础的船舶知识,同时也分享一些“播种者号”上的节能技巧和小型维修技术。不同背景的工匠们,在机油和金属屑的味道中,找到了共同语言。
陆景行大部分时间待在驾驶舱或车顶。他与源晶核心的共鸣在海上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远离了陆地上复杂多变的地脉能量干扰,他能更纯粹地感知到核心本身的脉动,以及它以一种极其微弱的方式,与脚下这颗星球深层的、平稳的能量场保持着和谐共振。这种感知让他对航向、天气变化,甚至海流下的暗涌都有了一种近乎直觉的预判,他常常提前提醒“信风号”的船长注意某些细微的海况变化,几次下来,那位严肃的老船长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讶异与重视。
航行第十天,他们遭遇了第一场真正的考验——一场并非自然形成的浓雾。
雾气是在深夜悄然降临的。起初只是海面上泛起薄纱,但很快,能见度急剧下降,直至伸手不见五指。雾并非普通的白色水汽,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幽绿色荧光,仿佛海水本身在发光蒸腾。“信风号”和“播种者号”上的探测器同时发出警报:检测到低浓度但性质异常的能量粒子弥漫在空气中,具有轻微的生物活性和精神干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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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幽灵藻’引发的‘荧光雾’!” “信风号”的老船长,被称为“老海象”的格利高里,在通讯频道里声音凝重,“末日后的玩意儿,通常在一些特定洋流和能量富集区出现。雾气本身毒性不大,但会干扰仪器,长时间吸入可能导致幻觉和方向感错乱。更麻烦的是,雾里有时会藏着东西。”
他的话很快应验。雷达和声呐的显示变得飘忽不定,闪烁的绿点时隐时现。值夜的水手报告听到雾气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类似鲸歌但又更加扭曲空洞的声音。空气变得潮湿粘腻,那股荧光让每个人的脸都蒙上一层不祥的绿光。
林悦忽然紧紧抓住苏晴的手,小脸煞白:“水下面……有东西在往上飘……好多……冷冷的……不开心……”
几乎同时,陆景行感到源晶核心的平稳脉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扰动,仿佛被什么不协调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场触及。
“全员戒备!非必要人员进入舱内!关闭非必要通风口!” 陆景行下令。他自己却留在车顶,与林锐、迭戈一起,穿戴好防护装备,透过浓得化不开的绿雾,紧盯着漆黑的海面。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雾气似乎越来越浓,那诡异的幽绿光芒甚至开始在海面上流淌、旋转,形成模糊的、不断变幻的图案,如同某种无声的舞蹈或……召唤。
突然,船体右侧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金属被刮擦的刺耳噪音!
“有东西撞船!” 了望哨大喊。
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浓雾,照亮了船体边缘。只见数条粗大的、半透明中泛着幽绿荧光的触手状物体,正从海水中探出,吸附在船舷上!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型水母或海葵的变异体,触手上布满了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倒刺和吸盘,正在试图向上攀爬!
“开火!把它们打下去!” 格利高里船长的命令通过喇叭响彻全船。
“信风号”甲板上的自卫机枪喷出火舌,子弹打在那些荧光触手上,迸发出诡异的蓝绿色汁液和更明亮的闪光。触手吃痛收缩,但更多地从雾中涌现!
“它们被雾里的能量吸引!或者……是被我们船上的能量吸引!” 艾拉的声音从车内通讯传来,她快速分析着数据,“这些生物的能量特征与雾气同源,它们可能把‘信风号’和‘播种者号’当成了某种……能量源或入侵者!”
“不能让他们爬上甲板!” 林锐吼道,操起“播种者号”车顶的激光炮,瞄准最近的一条粗大触手。蓝色的光束瞬间气化了触手尖端,一股焦糊混合着海腥的恶臭弥漫开来。
然而,攻击似乎激怒了雾中的存在。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那空洞扭曲的“歌声”陡然增强,变得尖锐而充满穿透力,直刺耳膜!几名正在甲板射击的“信风号”水手突然动作僵住,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开始胡言乱语甚至向同伴开枪!
“是精神攻击!封闭听觉!用白噪音干扰!” 科勒在车内大喊。
迭戈的动作最快,他早已戴上了具备一定隔音和过滤功能的头盔,同时将几个声波手雷投向船外。沉闷的爆响和特定的白噪音频率暂时驱散了一些“歌声”的影响。苏晴和医疗组急忙将中招的水手拖回舱内。
但触手的攻击越发猛烈。一条格外粗壮的触手猛地甩上甲板,缠住了“播种者号”的一侧轮胎,开始疯狂拉扯,试图将车辆拖入海中!车身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混蛋!” 林锐调转炮口,却怕误伤车体。
就在这危急时刻,陆景行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与源晶核心的连接,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尝试主动引导。
他回忆起南极冰下,“源晶之心”那净化一切的磅礴脉冲,以及林悦描述中那种纯净、和谐、温暖的“光”。他无法复制那种规模,但他可以将源晶核心中蕴含的、同样性质的和谐能量,以他自身为媒介,向外释放一丝。
这很冒险。他对源晶能量的直接操控尚不熟练,稍有不慎可能引发核心不稳定甚至反噬自身。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