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左侧的灌木丛轻轻晃动,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了出来。
他们身材精瘦,皮肤是深棕色,几乎与周围的树皮融为一体,身上仅用处理过的兽皮和鲜艳的羽毛、骨骼作为简单的遮体和装饰。脸上和身上用彩色泥土画着复杂的图案。手中拿着黑曜石打磨的长矛和硬木制成的短弓,箭簇是锋利的燧石或兽齿。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明亮,充满野性的警惕和审视。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男人,脸颊上有几道平行的疤痕。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景行等人,在迭戈身上停留了一瞬(杀手的本能气场似乎引起了他们的特别注意),然后落在那些礼物上,尤其是那包在阳光下微微反光的彩色贝壳。
陆景行用缓慢、清晰的通用语开口,同时配合简单的手势:“我们是远方的旅行者。没有恶意。带来礼物,希望交谈。”他指了指盐、贝壳和香草,又指了指自己,做出和平的手势。
疤痕男人没有立刻回应。他仔细打量着陆景行身上的机械外骨骼(这显然引起了他们的困惑和警惕),又看了看苏晴和地上的医疗包,最后目光回到陆景行脸上。他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判断。
片刻后,他用一种音节短促、带着许多喉音和吸气声的语言,对身后的同伴说了几句。其中一个较年轻的战士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用长矛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包盐,又凑近嗅了嗅贝壳和香草。他回头对疤痕男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疤痕男人似乎松了口气,但警惕未减。他向前走了两步,依旧保持安全距离,用生硬但能听懂的通用语说道:“盐……亮石头……可以。你们……不是铁人(指峭壁营)?也不是炉堡的臭铁匠?”
“我们不是。我们来自大海另一边。”陆景行再次强调,并示意艾拉打开那个小型投影仪,再次展示了星图航行动画。这神奇的景象让三个部落战士明显震动了一下,交头接耳,语气充满惊奇。
“大海……另一边?”疤痕男人重复着,眼中首次露出真正的好奇,“穿过死亡之水?”
“是的。我们想了解这片土地,了解生活在这里的人。我们愿意用知识和一些工具,交换你们的故事和允许我们安全通过一些地方。”陆景行尽量使提议听起来公平。
疤痕男人思考了很久。最终,他指了指盐和一半的贝壳:“这些,作为进入谈话圈的礼物。”他又指了指陆景行和苏晴,“你们两个,可以过来,坐在那里。”他指了篝火旁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其他人,退后。武器,放下。”
这是一个谨慎但积极的信号。陆景行示意林锐等人照做,他和苏晴慢慢走到指定位置坐下,将携带的武器也放在一边。
疤痕男人这才带着另外两名战士走近,在篝火对面坐下。他们依旧紧握着武器,但姿态放松了一些。
接下来的交流缓慢而艰难,依靠简单的通用语、手势和极大的耐心。陆景行得知他们来自一个叫做“雨影部”的小聚落,疤痕男人是猎头(类似队长),名叫“鹰眼”。他们确实是为采集仪式用的“血苔”而来。
陆景行解释了他们的来意,展示了滤水器如何净化溪水(这引起了鹰眼极大的兴趣),苏晴则用随身携带的草药膏演示了如何处理一种常见丛林刮伤。作为回报,鹰眼透露了更多关于“荆棘谷”各部落的信息,证实了他们对金属的禁忌源于古老的、关于“大地之痛”的传说,也提到了西南方裂谷地带的危险——“地火”(间歇泉)、“食光之雾”(可能是一种能量泄漏现象)、以及“沉睡的巨兽之骨”(疑似大型遗迹)。
当陆景行试探性地问及“发光的石头”或“太阳碎片”时,鹰眼的神色明显变得严肃甚至有些恐惧。
“那是‘禁地’。”他压低声音,指了指西南方更深处,“‘先祖之魂’警告,那里是‘世界伤口’,靠近会迷失,血肉会枯萎,灵魂会被‘无形吞噬者’带走。只有……只有最疯狂的‘寻光者’或者被‘旧日阴影’驱使的‘铁傀儡’(可能指铁匠会或其他科技侧势力),才会去那里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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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充满隐喻和禁忌的描述,反而让陆景行更加确信,裂谷深处隐藏着重要的秘密,很可能与源晶矿脉或“先驱者”遗迹直接相关,并且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交流持续了约一个小时。结束时,鹰眼收下了盐和部分贝壳,对香草和滤水器表示了感谢。他默许了陆景行团队在“泣血岩”外围有限范围内的活动,但严厉警告不得靠近圣地岩体,并且提供了几条相对安全的、可以绕向西南裂谷边缘的路径建议——当然,他强调那只是边缘。
“记住,外乡人,”鹰眼在离开前,深深看了陆景行一眼,“丛林有丛林的法则,大地有它的记忆和脾气。你们带来的‘亮石头’(指技术)很有趣,但别用它激怒古老的灵魂。还有,小心‘铁匠会’的猎犬,他们的鼻子灵,爪子利,而且……最近好像对裂谷方向也很感兴趣。”
带着初步接触的成果和新的情报,陆景行团队返回了“峭壁营”。这次接触虽然短暂,但意义重大。他们不仅验证了部分信息,建立了与本地原生势力沟通的可能渠道,更重要的是,获得了关于西南裂谷的、带有鲜明本地认知色彩的宝贵线索。
回到营地后,科勒和艾拉也带来了新的发现:他们成功改进了“峭壁营”的一处冶炼炉,效率提升了近三成,这极大地提升了塔隆等人的信任。同时,通过对环境样本的持续监测,艾拉确认西南方向确实存在周期性的、强度可观的能量辐射峰值,其频谱特征与源晶能量有相似之处,但也混杂着其他未知成分。
“结合‘鹰眼’的描述和我们的数据,”科勒在团队内部会议上分析,“裂谷区域很可能存在一个活跃的、可能处于某种不稳定状态的源晶矿脉节点,或者是一个仍在运作但发生故障的‘先驱者’能源/研究设施。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潜在价值,也意味着极高的风险。”
“‘铁匠会’也对那里感兴趣……”林锐沉吟道,“是为了矿脉资源?还是他们知道更多?”
陆景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团队成员的脸。“我们需要去裂谷边缘看看。不深入‘禁地’,但至少要实地确认能量源的性质,评估‘铁匠会’可能的活动迹象,以及……看看能否找到更安全的接近方法,或者合作的契机。”他看向塔隆派来的联络人莱娜,“我们需要‘峭壁营’提供一份更详细的、通往裂谷边缘的地图,以及可能需要的特定补给。作为交换,我们可以留下完整的技术改进方案和后续的远程指导承诺。如果我们在裂谷有所发现,并且对大家都有利,信息共享。”
莱娜将提议带回。经过又一天的商议,塔隆最终同意了。他们提供了一份手绘的、标注了已知危险点和淡水补给位置的详细地图,以及一些耐储存的当地食物和特制的驱虫、解毒药剂。他们也坦诚,自己曾派小队侦察过裂谷边缘,损失了两个人后就没再深入,对“铁匠会”在那边的具体活动知之甚少。
“如果你们能弄清楚‘铁匠会’在找什么,或者能在那边建立一个新的、不属于任何一方的观察点,对我们都有好处。”塔隆说道,“但要小心,那里……不只有地面的危险。”
准备妥当后,“播种者号”再次启程。这一次,车上满载着数周探索的给养,以及更加明确的目标和更复杂的心情。他们告别了“峭壁营”,沿着鹰眼建议和地图标注的路径,向着那片被描述为“世界伤口”、散发着诱人光芒与致命气息的非洲裂谷地带,缓缓驶去。
车后,“峭壁营”的岩壁渐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后。车前,地势开始明显抬升,植被逐渐从热带雨林过渡为稀疏的灌木和裸露的岩层。空气变得更加干燥,风也大了许多,带着远方传来的、隐约的硫磺气息和某种低沉的、仿佛大地本身在呻吟的隆隆声响。
林悦坐在车内,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忽然轻声对旁边的陆景行说:“陆叔叔,那个‘大地的伤口’……好像在哭。也好像在发光。我有点害怕……但也觉得,它好像在等什么。”
陆景行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更加沉静地望向前方。
“播种者号”沿着越来越崎岖的道路,坚定地向着非洲大陆的深邃裂隙,向着那未知的回响与荆棘交织之路,继续前进。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道巨大的、仿佛将天地撕裂的幽暗阴影,那便是东非大裂谷支脉的起点。而在那阴影的边缘,一点不正常的、微弱的金属反光,在望远镜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