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戈壁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刮擦着“播种者号”伤痕累累的外装甲。车内,应急照明散发着冷白的光芒,映照着每一张疲惫而警惕的脸。
下层检修舱传来持续不断的金属敲击声和压抑的咒骂。老陈和科勒浑身油污,在狭窄的空间里与那根严重弯曲的传动轴搏斗。更换履带相对简单,但这根连接着主引擎和驱动轮的合金轴,在沙暴冲击和车辆翻滚的双重摧残下,已经扭曲成了一个痛苦的弧度。
“不行,硬扳不过来了。”老陈喘着粗气,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渍,“内部应力结构可能已经破坏,强行校直,行进中随时可能断裂,那时候我们就真成一堆废铁了。”
科勒借助头灯的光,仔细检查着轴的断裂纹路和连接端口:“备用传动轴……我们只有一根标准型号,长度和接口制式与这根改装强化的不匹配。直接替换需要加工适配部件,我们没有车床。”他抬起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除非……利用车上的多功能工程臂和手持能量切割焊接器,现场改制。精度无法保证,而且会耗尽工程臂的备用能源和我们携带的大部分高能焊条。”
“改制需要多久?”陆景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扶着舱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至少八小时,如果一切顺利。”科勒估算道,“而且改制后的传动轴,强度肯定不如原装,能支撑我们走多远是未知数。”
“我们没有八小时可以浪费。”迭戈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正在车顶观测哨,借助微光夜视仪扫视着四周,“东南方向,距离约五公里,有零星火光移动,可能是沙刃团的侦察摩托,或者是铁窖城逃出来的散兵游勇。西北方向,能量探测器显示地下有轻微但持续的震动,深度约三十米,移动模式不像地质活动,更像……某种大型生物在掘进。”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车辆瘫痪,强敌环伺,地下还有不明的威胁。而东方,那神秘信号带来的疑问,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既诱人又令人不安。
“艾拉,那个信号,有进一步分析结果吗?”陆景行问。
科研角,艾拉面前的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波形图和解码数据。“信号加密方式确实与石林吟唱的韵律结构有高度同源性,属于同一套‘语言’或‘编码体系’。重复的‘大地之子’、‘归来之时’这两个词组,是信号的主体,但在背景载波里,我发现了极其微弱的、嵌入式的拓扑坐标数据。”
她放大一部分波形:“坐标指向一个具体位置,就在我们已知的东非大裂谷区域范围内,但比我们之前预定的目标点更偏南,位于裂谷东部支脉的某段。坐标精度很高,还附带了一个简单的‘安全通道’标识——一段起伏的能量频率阈值,似乎是在提示如何避开该区域的某种能量场危险。”
“它在给我们指路?”林锐皱眉,“为什么?‘大地之子’是指我们?还是指所有持有源晶碎片,或能解读他们信号的人?”
“无法确定发送者的身份和意图。”科勒从检修舱爬上来,一边用破布擦手一边说,“可能是某种自动应答机制,感应到特定信号(比如我们的源晶共鸣或对石林的解读)后激活。也可能是智慧生命体主动发送。‘归来之时’……听起来像是一个期待,或者一个预言性的时间点。”
陆景行抚摸着怀中温热的源晶碎片。碎片此刻的共鸣平稳而深邃,仿佛在静静聆听着关于东方坐标的讨论,又仿佛与那信号隐隐呼应。“信号只持续了一分钟,且无法回溯。这说明发送者要么能量有限,要么处于某种不稳定或受限制的状态。它给我们坐标和通道信息,是邀请,也是考验。”
他看向众人:“我们现在的状况,去裂谷是唯一的选择。留在这里,维修需要时间,而沙刃团、铁窖城的乱局、地下的东西,还有可能返回的沙暴怪物,都不会给我们时间。只有进入裂谷区域,那里复杂的地形和能量场或许能为我们提供掩护,而信号的发送者,可能是我们了解真相、甚至找到修复车辆或补充资源的机会。”
“但车辆现在动不了。”苏晴提醒,她刚刚为陆景行手臂上新增的擦伤做了消毒包扎,“改制传动轴风险高,耗时久。而且就算能动,以‘播种者号’现在的状态和可能降低的可靠性,能否穿越到裂谷坐标点也是问题。”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需要争取时间,也需要……一点运气。”陆景行目光扫过团队每一员,“老陈,科勒,你们全力改制传动轴,需要什么物资,优先调配。艾拉,继续监控信号,尝试用我们已有的石林数据碎片,模拟发送一段简短的回应信号,内容就定‘收到指引,正在前往’,看看能否再次建立联系,或者至少确认信号源是否持续活跃。林锐,迭戈,加强外围警戒和陷阱布置,重点防范东南方向的侦察者和西北地下的动静。苏晴,检查所有储备物资,尤其是食物、水、医疗用品和能源,做出最保守的行程规划。林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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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小女孩。林悦抬起头,大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
“悦悦,你能感觉到……那个信号,除了字面意思,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如,发送它的‘东西’,是善意,还是恶意?是焦急,还是平静?”
林悦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奇异的光彩。
“它……很远,又很近……”她轻声说,“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像是很多人一起轻轻说话,但说的是同一个词……有点伤心,有点……着急?好像在等很久很久了……地下……裂开的地方(指裂谷)……有‘光’在变弱,在‘哭’……它们想帮忙,但‘门’关着……‘钥匙’……在我们这里……”
她的话颠三倒四,充满比喻和通感,但核心意思却让众人心头一凛。
“钥匙”是指源晶碎片?还是指他们解读信号的能力?“光在变弱在哭”是指裂谷的能量源在衰竭?还是某种生命形式在凋零?“门关着”暗示有障碍需要打开?
“信息量很大。”科勒推了推眼镜,“如果林悦的感知接近事实,那么裂谷那边的情况可能非常复杂且紧急。发送者可能处于困境,急需外部介入,而我们的到来,或者我们持有的‘钥匙’,可能是它们等待的转机。”
“这也意味着风险。”林锐冷静道,“急需帮助的势力,可能也会不择手段。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
“所以我们更要尽快恢复行动能力,掌握主动。”陆景行下定决心,“按计划行动。老陈,科勒,开始改制传动轴。其他人各司其职。我们必须在黎明前完成主要工作,在天亮后第一批敌人摸清我们虚实之前,离开这里。”
团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运转起来。敲击声、焊接的嘶鸣声、设备运行的嗡鸣声、通讯频道简洁的低语声,取代了之前的沉寂。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在和时间赛跑,和未知的命运博弈。
艾拉尝试用石林数据模拟了一段加密回应信号,朝着东方坐标方向发送出去。信号发出后,监听设备全力开启,捕捉任何细微的回响。
等待令人焦灼。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在大家以为不会有回应时,传感器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强度只有之前十分之一的脉冲信号。脉冲没有携带复杂信息,只是单纯地重复了三次坐标点,然后彻底消失。
“它收到了!而且确认了坐标!”艾拉压抑着激动,“信号强度衰减很快,发送源可能真的能量不足,或者环境干扰极大。”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至少证明沟通渠道存在,对方也在关注。
时间在紧张的工作中流逝。老陈和科勒的改制工作进行到关键阶段,工程臂精巧地切削着备用传动轴,能量焊枪喷射出刺眼的白蓝色火焰,将特制的合金补强部件熔接到关键位置。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但两人的眼神专注无比。
车外,林锐和迭戈如同暗夜中的猎手。他们在“播种者号”周围布下了更多的震动传感器和简易绊发警报器,并用沙土和岩石巧妙伪装了车辆的部分轮廓。迭戈甚至冒险前出到一公里外,设置了几个能制造巨响和光亮的诱饵装置,作为必要时分散敌人注意力的手段。
西北方向地下的震动时断时续,但始终没有接近到警戒线以内。东南方向的火光则逐渐增多,并且开始有组织地分散、搜索,显然对方已经大致确定了“播种者号”可能滞留的区域,正在拉网排查。
凌晨三点,最寒冷的时刻。传动轴改制进入最后的总装和校准阶段。车内气氛几乎凝固。
突然,车顶观测位的林锐低喝:“东南方向,三辆轻型沙地车,呈品字形快速接近!距离三公里!没有开大灯,只用微光夜视行进!”
“来的好快!”迭戈咒骂一声,“诱饵装置在一点五公里处,看他们会不会上钩。”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老陈和科勒手上的动作更快,但强行加速可能影响最后的精度。
沙地车在距离诱饵装置大约八百米时,其中一辆似乎发现了异常,减速,用探照灯扫了一下。强光短暂照亮了迭戈设置的、伪装成金属反光的破碎镜片和几块故意摆放的、形状奇特的废旧零件。
“停!”那辆车的通讯隐约传来,“有东西!小心埋伏!”
三辆车迅速散开,车顶的机枪转动,对准诱饵区域。他们显然经验丰富,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派出两名步兵下车,匍匐前进侦查。
“他们在浪费时间,但也更谨慎了。”林锐汇报,“一旦他们确认是假的,很快就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最多还有十五分钟。”
“传动轴还需要多久?”陆景行问,声音平稳,但握着手杖的指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