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灰白的天光如同稀释的牛奶,勉强涂抹在起伏沙海的边缘。“播种者号”拖着一道歪斜的烟尘和引擎不情愿的嘶吼,终于彻底驶出了那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生命与希望的金黄炼狱。前方,地貌再次出现变化,虽然依旧贫瘠,但已不再是纯粹的流沙世界。零星的、生命力顽强的耐旱灌木开始出现在视野中,地面也逐渐从松软的沙粒过渡到坚硬的砾石和龟裂的粘土。
车内,气氛紧绷而压抑。成功逃脱金字塔和守墓者追杀的短暂庆幸,迅速被现实的严峻所取代。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陆景行和科勒的内伤与精神透支,林锐肩部虽已愈合但依旧隐痛的伤口,其他人则是长时间的紧张、脱水和擦碰带来的虚弱。车辆的状况更是令人揪心,老陈几乎能凭着直觉感受到那根“缝补”起来的传动轴每一次转动时发出的、细微却执拗的抗议,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断。
“油料还剩不到八分之一,最多再跑一百公里。”老陈盯着仪表盘,声音干涩,“能量电池也快见底了,维生系统只能维持最低功率。食物和水……按最低配给,还能撑三天。”
三天。一百公里。在这样一片依旧荒凉、危机四伏的土地上,这个数字几乎等于宣判了缓刑。
“艾拉,塔娜留下的地图,最近的可能补给点在哪里?”陆景行靠坐在副驾驶位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的锐利。苏晴刚刚给他注射了一剂镇静剂和营养针,强制他休息,但显然效果有限。
艾拉快速调出裂石商团更新的手绘地图——那是用某种耐久的合成皮革绘制,线条粗犷但信息详尽。她的手指划过一片标注着稀疏灌木和干涸河床的区域,停在一个用简易符号标记的小点上。“这里。地图上标为‘三眼泉’,是一个很小的季节性绿洲,依靠三处出水量不稳定的地下渗水点维持。塔娜的标记说,那里可能还有极少数萨赫勒人的幸存者,在沙刃团的劫掠后逃到了更偏远的地方,但情况……很不乐观。而且,”她顿了顿,“地图上这里还画了一个小小的骷髅标志,旁边注明了‘小心变异蝎群’。”
又是萨赫勒幸存者,又是新的威胁。希望渺茫,但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就去‘三眼泉’。”陆景行没有犹豫,“一百公里……应该能撑到。老陈,尽量走最平坦的路线,节省每一滴燃料。苏晴,把剩下的营养剂集中分配给伤势最重和体力消耗最大的人。林锐,迭戈,保持警戒,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一次突袭。”
命令简洁明确。团队再次进入那种机械而高效的求生状态。车辆以最低速度在砾石地上颠簸前行,尽量减少急转弯和刹车。每个人都默默忍受着饥饿、干渴和伤痛,将目光投向地平线,投向那个或许存在、或许早已干涸的“三眼泉”。
旅途沉默而漫长。白天的温度逐渐升高,车内再次变得闷热难当。窗外景色单调重复,只有无尽的土黄和零星挣扎的灰绿。时间在引擎的呻吟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中缓慢流逝。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片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沙土反光的绿色阴影。随着距离拉近,那片阴影逐渐清晰——那是一片依托着几块巨大风化岩形成的洼地,洼地中央,稀疏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枣椰树和扭曲的刺槐,树下隐约能看到几处简陋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窝棚轮廓。最引人注目的是洼地底部,三处相距不远的、仅有脸盆大小的水洼,水色浑浊,在烈日下反射着暗淡的光。这就是“三眼泉”。
没有炊烟,没有人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几具早已风干的动物骸骨散落在水洼边,更添几分凄凉。
“播种者号”在距离绿洲约五百米的一处岩脊后隐蔽停下。林锐和迭戈带着所剩无几的望远镜和观测设备,悄无声息地前出侦察。
半小时后,他们返回,脸色凝重。
“有活人。六个,也许是七个,躲在最靠近西边岩壁的那个大窝棚里,状态极差。窝棚周围有简单的陷阱和警示装置,很粗糙。没看到明显的武器,但有一些削尖的木棍。”林锐汇报,“水洼……有两个几乎干了,第三个水量也很少,而且水边有……很多脚印,不是人的,更像是大型节肢动物,还有拖拽痕迹。我们看到了几只潜伏在岩石阴影里的东西——暗黄色的外壳,尾巴高高翘起,长度超过半米,是变异的沙漠巨蝎,数量……不好说,但肯定有。”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幸存者濒临绝境,还有危险的掠食者环伺。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苏晴首先开口,医生的本能让她无法忽视生命。
“怎么救?”林锐反问,语气冷静但并非冷漠,“我们自身难保。车辆没油,我们没多少武器弹药,人人带伤。那些蝎子看起来不好对付。直接冲过去,可能把我们都搭上。”
“但他们可能是最后的萨赫勒人……”科勒声音低沉,他想起了穆萨长老和他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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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行沉默着。他的目光掠过那片死寂的绿洲,掠过那些浑浊的水洼,也掠过怀中微微发热的源晶碎片。在“静谧花园”获得的知识,那些关于能量、生命与环境相互联系的“理解”,此刻正在他脑海中缓缓流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表面的荒芜与危机,更能隐约“感觉”到这片小小绿洲之下,那极其微弱、近乎枯竭的地下水脉的“脉动”,以及那些变异蝎子身上散发出的、带着贪婪与攻击性的混乱能量场。
也许……不需要正面冲突?也许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
“我们有‘播种者’的医疗用品,还有一些高能营养块。”陆景行缓缓开口,“更重要的是……我或许可以尝试……影响一下这里的环境。”
所有人都看向他。
“影响环境?”科勒不解。
“园丁给予的‘理解’……让我对能量和生命场的感知更敏锐了。”陆景行解释道,努力寻找着能让同伴理解的词汇,“我能感觉到地下还有水,只是太深、太微弱,无法自然涌出。我也能感觉到那些蝎子的能量场……它们被这里残留的生命气息和可能的水源吸引,但又因为环境的恶劣和自身的变异,处于一种焦躁、饥饿的状态。也许……我可以尝试用碎片的共鸣,极其轻微地刺激一下地下水脉,引导一点点水汽上来,同时……释放一种让那些蝎子感到‘不适’或‘困惑’的能量频率,把它们暂时驱离核心区域。”
他说得很不确定。这完全是基于新获得感知的推测,没有任何实践经验,风险未知。强行运用碎片共鸣,对他本就脆弱的精神是又一次巨大负担,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这太冒险了。”苏晴立刻反对,“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允许你再进行高强度共鸣!而且,万一刺激过度,引发地质变动,或者吸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怎么办?”
“留在这里等死,或者冲过去硬拼,同样冒险。”陆景行看向同伴,“这是唯一一个可能以较小代价,同时帮助别人也帮助自己的方法。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很轻微的操作。林锐,迭戈,如果我出现失控迹象,立刻打断我,用任何方法。”
他的眼神不容置疑。林锐和迭戈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计划迅速制定。林锐和迭戈携带仅剩的武器和工具,潜行至绿洲边缘,占据有利位置,准备应对可能被异常能量惊动而狂暴攻击的蝎子,并在必要时强行介入打断陆景行。苏晴和科勒准备好医疗用品和营养块,一旦蝎子被驱离或控制,立刻进入窝棚救助幸存者。艾拉和老陈留守车辆,监控周围能量波动和可能出现的其他威胁。
陆景行则选择了一处距离绿洲约三百米、相对背风且地势较高的岩石顶端。这里视野开阔,能同时看到绿洲和车辆方向。他盘膝坐下,将源晶碎片握在掌心,闭上眼睛。
深呼吸。摒弃杂念。将意识沉入那片新获得的、关于能量与生命联系的“知识海洋”。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接受信息洪流的冲击,而是尝试主动地、精细地去“操作”。
他首先将感知投向脚下的大地。精神如同细丝般向下渗透,穿过干燥的沙土和岩层,不断深入。起初只有一片黑暗与死寂,但随着他集中精神,调动碎片那温和的共鸣作为“探针”,一些极其微弱的“信号”开始浮现——那是深埋地下数百米、几乎已经停滞的古老水脉残留的“脉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碎片的共鸣,不是去“挖掘”或“抽取”,而是像用最轻柔的手指,去“抚摸”那水脉“表层”的能量结构,尝试引发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共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力。过轻,毫无作用;过重,可能震裂本就脆弱的水脉结构,或者引发更大范围的地质感应。陆景行的额头上迅速布满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种熟悉的、精神力被极限拉扯的剧痛再次袭来。但他咬牙坚持着,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微妙的能量交互之中。
一点,再一点……他“感觉”到,那沉寂的水脉深处,似乎有一丝丝极其稀薄的水汽,被他引发的共振“扰动”,开始极其缓慢地……向上方渗透。
同时,他将另一部分注意力,投向了绿洲方向,那些潜伏在岩石阴影中、散发着混乱而贪婪能量场的变异蝎子。
他调整碎片共鸣的频率,不再是温和的引导,而是模拟出一种……尖锐的、带着“警告”与“排斥”意味的能量波动。这种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强烈的“气味”或“信息素”,直接作用于蝎子那相对简单、但对能量异常敏感的生物感知系统。
这同样需要精准。频率太低,可能毫无效果甚至被忽略;频率或强度太高,可能直接激怒它们,引发狂暴攻击。
陆景行感觉自己像在同时走两根极细的钢丝,任何一丝分神或失控,都会导致前功尽弃,甚至灾难性后果。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嘴角再次渗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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