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逃亡时的踉跄绝望,不是追寻神殿时的悲壮决绝,而是一种沉着的、有目的的行进。他们知道目标在哪里,知道路上可能遇到什么,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
铜钱走在最前,瘸腿似乎也好了一些,它不时停下,嗅闻空气,然后回头看看队伍,像是在确认所有人都跟上了。
第一天的行程顺利。他们沿着陈清河规划的安全路线,避开了几处地图标注的“不稳定冰层”区域。中午休息时,李明甚至尝试打开了那个微型无线电发射器。
静电噪音中,偶尔能捕捉到微弱的信号片段——不是人类语音,更像是某种自动信标发出的规律脉冲。他记录下频率和节奏。
“旧时代的救援信标,或者……‘守望者’的监视信号。”他分析,“但信号很弱,而且似乎没有主动扫描的特征。更像是在……休眠。”
第二天,他们进入了“守望者”的第一个监视区域边缘。
地图显示这里曾经有一个小型研究前哨,用于观测附近的时空异常点。随着屏障启动,异常点消失了,前哨也被废弃。但他们仍然谨慎地绕开,选择了一条更隐蔽但更崎岖的路线。
傍晚扎营时,铁头在设置警戒陷阱时,发现了一个半埋在雪里的金属箱子。撬开后,里面是几套完好的环境防护服,以及——最重要的——一把还能工作的手持能量检测仪。
“好东西。”老马检查着检测仪,屏幕上显示着周围的辐射和能量读数,“可以提前预警时空扭曲的残留,或者……隐藏的陷阱。”
第三天,他们遭遇了旅程中的第一次真正危险。
不是“守望者”,也不是怪物,而是自然本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崩。他们正在穿过一片冰崖下方的通道,上方的冰层毫无预兆地断裂、崩塌。
“躲开!”陈清河大喊。
所有人扑向冰崖一侧的凹陷处。巨大的冰块砸落,雪尘冲天而起。铜钱狂吠,二狗被一块飞溅的冰石击中肩膀,闷哼一声。
崩塌持续了约一分钟。尘埃落定后,他们发现来路被彻底堵死,前进的通道也堆积了大量冰碎块。
“二狗!”林月冲过去。少年脸色苍白,肩部明显变形——锁骨骨折。
紧急处理。林月用夹板固定伤处,注射了镇痛剂(从医疗包里最后的存货)。二狗咬紧牙关,冷汗直流,但没发出惨叫。
“通道被堵了至少五十米。”铁头探路回来,“绕路的话,要多走至少一天,而且那片区域地图标注为‘未知’。”
陈清河查看数据棒里的地形数据。“有另一个选择。”他指向冰崩堆积物的上方,“冰崩暴露出了一层黑色的岩壁——那是古火山岩。如果岩壁足够坚固,我们可以从上面爬过去,而不是清理下面的通道。”
攀爬冰崩后的不稳定斜坡是极其危险的。但他们没有选择。
老马和铁头先上,用冰镐和绳索开辟路径。李明照顾着受伤的二狗,林月带着小磊,陈清河在最后。铜钱无法攀爬,他们用背包做了一个简易的吊篮,用绳索把它拉上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冰屑不断滑落,岩石表面湿滑。爬到一半时,小磊脚下打滑,差点坠落,被陈清河一把抓住手腕。
“抓紧!”陈清河的手在颤抖,但他死死抓住少年的手臂。林月在下方托举,老马从上方放下绳索。几分钟后,小磊被拉上安全平台,脸色惨白,但安全。
整个攀爬过程用了两个多小时。当最后一个人——陈清河——爬上顶部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岩石上,大口喘气。
但他们做到了。
站在冰崩堆积物的顶部,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前方不再是单调的雪原,而是一片广阔的、布满黑色火山岩的丘陵地带。更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山脉的轮廓——那是旧时代地图上标注的“龙骨山脉”,也是“铁砧”营地的所在地。
“我们走对了。”陈清河喘息着说,指向山脉,“就在那边。”
傍晚,他们在火山岩丘陵中找到了一处洞穴宿营。洞穴里有明显的生物痕迹——不是雪兔,而是一种更大的动物,爪印有手掌大小,但洞穴是空的。
林月处理二狗的伤势,重新固定夹板。小磊帮助李明架设无线电,尝试接收信号。这次,他们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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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铁砧广播。重复,这里是铁砧广播。频率147.5MHz,每日整点播报。今天是灾变历87年,霜月第14日。外部温度零下二十二度,风向东北,风速三级。安全通告:龙骨山脉东侧区域发现小规模异常能量波动,建议狩猎队避开。物资需求清单更新:抗生素、电子元件、耐寒作物种子。如有供应者,请前往三号贸易站洽谈。愿坚毅之光指引前路。”
声音稳定,专业,带着旧时代广播员特有的镇定语调。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就连铜钱都竖起耳朵。
广播结束后,李明看向陈清河:“灾变历87年……所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但他们还在。”林月轻声说,眼里有光,“有秩序,有广播,有贸易。甚至……有‘坚毅之光’这种口号。听起来像是个有信念的社区。”
“也有问题。”老马说,“需要抗生素,说明医疗资源紧张。需要电子元件,说明他们在尝试恢复工业。需要种子……说明农业是短板。”
“这正是我们带来的东西的价值。”陈清河说,“我们不需要猜测。明天继续前进。按照距离和地形,如果顺利,五天后我们应该能抵达铁砧的外围哨站。”
那天晚上,在火山岩洞穴里,围着小堆篝火(用收集的干苔藓和动物粪便),他们第一次认真地讨论到达铁砧后的计划。
“不能一次性把所有知识和盘托出。”李明说,“我们必须评估铁砧的领导层,了解他们的价值观、决策方式。婉儿的数据包里也有关于社会组织评估的指南。”
“医疗知识可以先行。”林月说,“特别是抗辐射药膏的配方,这能立刻建立信任,挽救生命。”
“生存地图和路线信息可以分享给他们的探险队。”老马说,“这对扩大活动范围、寻找资源很重要。”
“能源方案需要谨慎。”陈清河说,“地热发电虽然简单,但如果铁砧附近没有地热资源,就毫无用处。我们应该先了解他们的能源结构——是用化石燃料?太阳能?还是旧时代的核电池残余?”
“还有守望者的情报。”小磊小声说,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讨论,“如果铁砧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突然告知可能会引发恐慌。但如果不告知,万一守望者的触角伸到这里……”
他们讨论到深夜。这是第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思考如何活下去,而是思考如何让一个社区、甚至一个文明,更好地活下去。
陈清河在睡前最后一次检查数据棒。屏幕角落里,有一个他从未注意过的隐藏文件,文件名只有一个符号:?。
他点开。
是一段极短的视频。背景是峡谷基地她的房间,时间应该是灾难发生前。陈婉儿坐在桌前,看着镜头,有些腼腆地笑了。
“爸,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做了选择,而且……你们活下来了。”她停顿,“我不知道未来具体会怎样,但我想告诉你:不要只把我当成‘钥匙’或‘牺牲者’。我也是种子。我留下的知识,我的选择带来的改变,这些都会生长,会传播。所以,继续向前吧,带着所有种子——你心里的,大家心里的,还有我留下的那些——去一个需要它们的地方,让它们生根发芽。”
视频结束,只有五秒钟。
陈清河坐在黑暗里,良久,轻轻关掉数据棒。
洞穴外,风声中,似乎传来遥远的、极其微弱的金属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的、缓慢运转的机械,又像是……一个永恒的心跳。
他躺下,闭上眼睛。
向东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现在,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行走。
种子已经播下。
现在,要去寻找土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