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岩丘陵的地貌像是大地的伤疤。黑色的岩石从冰雪中裸露出来,表面覆盖着硫磺结晶,在苍白的天光下泛着病态的黄绿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刺鼻气味,那是地底深处的化学物质渗出地表形成的“呼吸”。
第三天下午,他们发现了道路。
不是自然形成的兽径或冰隙,而是真正的人工修筑的道路——虽然已被岁月和灾害侵蚀得面目全非。两排腐朽的金属路灯柱歪斜地立在积雪中,像死去的巨人骸骨。路面铺着破碎的沥青块,缝隙里长出冰晶和顽强的苔藓。路边偶尔能看到锈蚀的车辆残骸,被冰雪半埋,车窗碎裂,内饰腐烂成絮状。
“旧时代的矿用公路。”陈清河蹲下,拂去路面一块金属标识牌上的冰霜。牌子上隐约可见“龙骨矿业公司·专用通道”的字样,下方是一个三角形内嵌镐头的徽标。“通往山脉深处的矿区设施,也就是现在的‘铁砧’营地所在。”
有道路意味着他们接近人类活动区域了。但也意味着可能遇到巡逻队、陷阱,或者其他同样在这条路上寻找资源的幸存者。
队伍变得更加警惕。老马和铁头走在最前,手持改造过的冰镐和从“守望者”前哨找到的能量检测仪。检测仪的屏幕不时闪烁,显示着周围的辐射水平——比冰原其他地方略高,但仍在安全范围内。偶尔会有短暂的异常能量脉冲,像是愈合中的伤口最后一阵痉挛。
第四天清晨,他们第一次看到了活人。
不是面对面相遇。是在一处高地的望远镜视野里,距离约三公里外,一队人影正在穿越一片冰封的湖泊。五人,穿着统一的白色伪装服,背着背包和长条状的物体——可能是武器,也可能是工具。他们移动迅速有序,偶尔停下,用设备扫描周围,然后继续前进。
“巡逻队。”老马放下望远镜,“看步伐和队形,受过训练。不是拾荒者那种散漫的走法。”
“要接触吗?”林月问。
陈清河摇头:“太早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巡逻规则,也不知道铁砧对外来者的态度。先观察。”
他们隐蔽在高地的岩石后面,看着那支小队消失在湖泊对岸的冰蚀峡谷中。望远镜的视野里,留下了一串整齐的足迹,和雪地上几个闪光的点——可能是丢弃的包装,或者无意掉落的小物件。
巡逻队消失后半小时,他们才继续前进。经过那片湖泊时,陈清河检查了雪地上的闪光点:是几个用过的注射器针头,里面的残留液体已经冻结成琥珀色的冰晶。针筒上有模糊的标记:“铁砧医疗部·编号74C”。
“他们在使用药物。”林月捡起一个针头,小心地装进密封袋,“编号系统完整,说明有组织化的医疗体系。但需要巡逻队在野外注射……可能是紧急抗辐射剂,或者某种增强体能的药物。”
继续沿着道路前进,人类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被翻找过的废弃车辆,临时搭建的简陋庇护所(有些还很新),甚至有一处篝火余烬,灰烬还是温的——说明几小时前有人在这里停留。
下午,他们遇到了第一个路障。
道路在这里被一道铁丝网和冰墙组成的障碍物完全阻断。铁丝网上挂着锈蚀的金属牌,用红色油漆潦草地写着:“铁砧管制区·未经许可禁止通行”。障碍物两侧延伸进冰崖,无法绕行。冰墙上有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紧闭,表面结着厚厚的冰甲。
门前雪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足迹——靴子印,深而有力,通向门的方向,但没有出来的足迹。
“有人在里面。”铁头低声说。
话音刚落,门旁的冰墙上突然滑开一个暗窗。一支黑洞洞的枪管伸出,后面是一双警惕的眼睛。
“站住别动!”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金属的杂音,“举起双手,慢慢转身!”
陈清河示意所有人照做。他们缓缓转身,背对着枪口。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声音继续问。
“我们是幸存者,从西边的冰原来。”陈清河大声回答,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们携带了有用的知识和资源,希望与铁砧营地交流。”
“西边冰原?”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那边除了废墟和怪物什么都没有。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有独特的生存经验,还有……医疗知识和能源技术。”陈清河继续说,“我们还有伤员需要治疗。请求人道主义接触。”
暗窗后的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枪管收回,暗窗关闭。几分钟后,金属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向一侧滑开一条缝。
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走出来。他穿着厚实的白色防寒服,外面套着用旧时代防弹板改装的胸甲,头戴覆面头盔,只露出眼睛。手里端着一把改造过的步枪,枪口始终对着他们。
“慢慢转过来。”他说,声音不再通过扩音器,低沉而直接。
他们转身。武装人员仔细打量每个人,目光在受伤的二狗身上停留最久,然后是林月携带的医疗包,李明的工具包,陈清河的数据棒,最后是老马和铁头明显训练有素的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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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一个伤者,一个孩子,一只狗。”他像是在做汇报,“装备混杂,有旧时代的,也有手工改装的。数据棒……有点意思。”
“我们可以提供数据棒里的信息作为交换。”陈清河说,“只要给我们安全的居所、医疗和食物。”
武装人员沉默片刻,然后对着肩头的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通讯器里传来模糊的回应。他点点头,看向陈清河。
“我需要暂时收缴你们的武器和可能有威胁的物品。然后带你们去外围检查站。之后能否进入营地,由检查官决定。”
“武器只有这些。”老马示意手中的冰镐和匕首。
“还有那只狗。”武装人员盯着铜钱,“营地有严格规定,外来动物必须隔离检疫。”
“它不会攻击人。”林月说。
“规定就是规定。”武装人员不为所动,“现在,把背包放在地上,慢慢打开。我要检查。”
他们照做。背包里的物品被一一检查:食物、药品、工具、手抄本、数据棒。武装人员对药品和手抄本特别关注,翻看了几页,又拿起一个药膏瓶仔细查看。
“这些药……哪来的?”
“我们自己制作的。”林月回答,“基于旧时代的医疗知识,结合冰原特有的植物。”
武装人员放下药瓶,又拿起数据棒。他试图打开,但屏幕是锁定的。
“密码。”他看向陈清河。
“内容涉及重要知识,我需要见到营地负责人后才能解锁。”陈清河平静地说。
两人对视。武装人员的眼神在头盔后面难以解读,但陈清河能感觉到评估和权衡。
“可以。”最终,武装人员说,“但数据棒由我保管。检查站有设备可以检测它是否携带危险程序或辐射。其他的东西你们可以自己带。”
他将数据棒收进自己腰间的密封袋,然后从背包里取出几根塑料束带:“现在,请将双手放在身前。”
“你要绑我们?”李明皱眉。
“标准程序。”武装人员语气平淡,“所有外来者进入管制区都必须约束。如果你们没有问题,检查通过后会解除。”
犹豫片刻后,他们还是照做了。塑料束带不算紧,但足够限制手臂的大幅动作。铜钱被套上了一个临时制作的嘴套,尽管它明显很不舒服。
武装人员再次检查了他们身上,确认没有隐藏武器,然后示意他们进门。
门后是一条隧道。冰壁被人工修整过,安装了简陋的照明——不是电灯,而是一种发光的苔藓培养在透明容器里,提供幽绿色的冷光。隧道里比外面温暖,空气中有霉味和化学制剂的气味混合。
隧道长约五十米,尽头是另一个房间。这里像是一个检查站:几张金属桌椅,墙上挂着地图和规章制度告示,角落里有几台闪烁的仪器设备。两个同样武装的人员站在房间两侧,看到他们进来,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坐下。”带他们进来的武装人员说,“检查官马上到。”
他们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铜钱不安地在陈清河脚边趴下,发出低低的呜咽。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房间里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机械噪音。陈清河观察着墙上的地图——是铁砧营地的简化平面图,可以看到几个主要区域:居住区、工业区、农业温室、指挥中心、还有标注为“隔离区”和“研究区”的区域。
地图旁贴着一张泛黄的公告,标题是《新居民准入条例》。条款密密麻麻,但核心内容清晰:所有外来者必须经过为期十四天的隔离观察;必须提供有价值的技能或资源才能获得永久居留权;必须服从营地统一管理;违反规定者将被驱逐或“重新安置”。
“重新安置”这个词被特别加粗。陈清河皱了皱眉。
十五分钟后,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中年女人,短发,面容严肃,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助手,捧着更多的设备。
“我是检查官莫娜。”女人开门见山,目光扫过每个人,“你们声称携带知识和资源。具体是什么?”
陈清河简要介绍了他们能提供的东西:冰原生存经验、简易医疗方案、地热能源技术、以及一些“关于世界现状的重要信息”。他刻意略过了神殿、先驱者、“守望者”等核心秘密。
莫娜听着,面无表情地在数据板上记录。“你们的数据棒。”她伸出手。
武装人员将密封袋递给她。莫娜戴上手套,取出数据棒,连接到一个手持检测仪上。屏幕滚动着代码和数据,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高度加密。而且文件结构……不像是旧时代的格式。”她看向陈清河,“解锁密码。”
“我可以解锁一部分非敏感内容。”陈清河说,“但核心数据,我需要与营地负责人对话后才能提供。”
“负责人很忙。”莫娜语气冷淡,“而且我们有规定:所有信息必须由检查部门首先评估,确定无害且有价值后,才会向上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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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包含的信息关系到营地,甚至所有幸存者的未来。”陈清河坚持,“它不仅仅是‘有价值’,是至关重要。”
莫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对助手说:“带他们去隔离区。标准程序:医疗检查、背景询问、技能评估。数据棒……送到技术部尝试破解,但不要强制解锁,以免触发自毁程序。”
“明白。”助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