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深井之民(1 / 2)

技能测试在第三天上午进行。

隔离区的隔间里,陈清河他们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测试场所。守卫们步伐精确,面无表情,像是执行一套演练过无数次的程序。走廊里偶尔能见到其他被测试者——面黄肌瘦的男人,眼神警惕的女人,几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孩子。他们互相打量,但很少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克制的、评估性的沉默。

陈清河被带到一个标着“知识评估室”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墙壁是裸露的混凝土,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发出轻微嗡嗡声的日光灯。桌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头发稀疏,正低头翻阅一叠文件。

“陈清河?”他头也不抬地问。

“是。”

“请坐。”

陈清河坐下。年轻男人——名牌上写着“评估员K7”——推过来一张纸和一支铅笔。

“第一部分:基础知识测试。请在三十分钟内完成。现在开始。”

纸上是五十道选择题,涵盖灾变前的基础科学、历史、地理、甚至文学艺术。题目难度中等,但对一个在灾变后生存了几十年、大部分时间在野外跋涉的人来说,有些细节已经模糊。陈清河尽力回忆,快速作答。

他注意到几个题目设计得很巧妙:第23题问及“量子纠缠的经典实验验证方法”,这超出了普通人的知识范围;第36题要求解释“卡西米尔效应在纳米尺度的应用”,更像是针对专业科研人员的测试;第49题甚至出现了先驱者文明留下的那个三角徽标,作为选项之一,问题是“以下哪个符号与已知的史前文明无关”。

陈清河在所有涉及异常现象和未知文明的题目上都选择了最保守的答案。他不确定这是否是正确的测试策略,但直觉告诉他,铁砧内部可能对“守望者”和相关研究有一定了解,甚至可能有自己的立场。

三十分钟后,评估员K7收走试卷,当场用扫描仪批改。机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屏幕上滚动着分数。

“87分。不错。”K7的语气里有一丝惊讶,“特别是量子物理和宇宙学部分。你灾变前的职业是?”

“地质学家。但我的兴趣比较广泛。”陈清河谨慎地回答。

“第二部分:实操评估。”K7从桌下拿出一个金属箱,打开,里面是各种岩石和矿物样本,旁边放着一个简易显微镜和一套化学试剂。“请鉴定这些样本的主要成分、形成年代推测,以及可能的工业用途。”

这是陈清河的专长。他拿起第一块样本——黑色的玄武岩,表面有气孔。用显微镜观察晶体结构,用试剂测试酸反应,然后给出判断:新生代火山活动产物,富含铁镁矿物,可用作建筑材料或提炼金属。

接着是沉积岩、变质岩、甚至一块有明显人工切割痕迹的矿石。陈清河逐一分析,语速平稳,术语准确。K7记录着,偶尔追问细节。

最后一个样本让陈清河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小块灰白色的晶体,表面光滑,内部有细微的蓝色光点脉动。触感冰凉,但不是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能吸收周围热量的“冷”。他认出来了——这是Θ能量的固态结晶形态,他在神殿的能量流中见过类似的东西,只是纯度低得多。

“这个呢?”K7问,目光锐利。

陈清河拿起晶体,对着灯光观察。“非自然形成的硅酸盐晶体,内部有……未知的能量贮存现象。形成机制不明,但显然与常规地质过程无关。可能来自某种高能环境,或者……”他停顿,“与灾变期间的异常现象有关。”

“具体用途推测?”

“如果能稳定提取内部的能量,可能作为一种新型能源。但风险很高——能量释放可能不可控,甚至引发链式反应。”陈清河放下晶体,“你们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K7没有回答,只是记录。“评估完成。你可以回去了。结果会通知。”

陈清河被带回隔离区时,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

林月的测试在医疗区。她被要求处理几个模拟伤患——一个辐射烧伤,一个冻伤坏死,一个疑似感染性骨折。她用了自制的药膏和规范的外科处理,得到了医疗评估员的认可。

“但他们问了很多关于药膏配方的问题。”林月低声说,一边整理所剩无几的医疗用品,“特别想确认我们有没有大规模生产的可能。我说需要特定的地衣和硫磺水源,他们看起来很失望。”

李明的测试在技术工坊。他展示了微型地热发电机,成功点亮了一个小灯泡。评估的技术员对这个装置很感兴趣,但指出铁砧营地深处缺乏地热资源,地表的地热点又太分散。

“他们想要的是能在地下矿坑里稳定工作的能源方案。”李明说,“比如利用旧时代遗留的机械设备改造,或者……某种化学电池。我提到数据棒里有更先进的能源技术,但他们说必须等安全检查通过才能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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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二狗和铁头的测试在一起,在一个模拟的野外环境中。他们被要求设置陷阱、寻找安全水源、判断冰层稳定性、甚至模拟对抗一只“变异野兽”(实际是机械模型)。他们的经验得到了认可,但评估员特别强调了“服从指挥”和“团队协作”的重要性。

“意思是要听话。”老马哼了一声,“他们想要的是能执行命令的工具,不是有自己想法的猎人。”

小磊因为年龄和伤势,只做了一个简单的读写测试。他得到了一个“潜力观察”的评价。

中午时分,食物配给增加了一点点——每人多了一块类似饼干的东西,还有一碗稀薄的蔬菜汤。这明显是对他们测试表现的积极反馈。

下午,守卫带来了新消息:“你们通过了初步评估。从今天起,解除约束,可以在隔离区内有限活动。但要遵守规定:不得进入其他人员的隔间;不得打听营地内部信息;每晚八点前必须返回指定隔间。违反任何一条,立即取消资格。”

塑料束带被剪断。铜钱的嘴套也被取下,但守卫警告:“如果它攻击任何人,或者造成任何麻烦,会被立即处理。明白吗?”

他们点头。

有限的活动范围比完全拘束好。至少可以走动,可以观察这个地下社会的日常。

隔离区大约有两个标准足球场大小,被粗糙地划分为几个区域:新来者评估区、医疗观察区、技能培训区、还有一片用铁网围起来的“特别监管区”——那里进出的人都有武装守卫陪同,隔间也更坚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陈清河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观察。他发现这里的人大致分为几类:像他们一样刚通过评估的“待分配者”,脸上带着希望和不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的“技能学习者”,在培训区接受各种训练;还有一些表情麻木的“长期居留者”,似乎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通过正式准入,又无法离开,形成了隔离区底层的灰色群体。

他尝试与一个看起来还算友善的中年男人交谈。那人自称“老周”,在隔离区已经待了三个月。

“为什么这么久?”陈清河问。

“技能测试通过了,但背景审查没过。”老周苦笑,“我以前在‘灰烬镇’待过,那里和铁砧有点……历史恩怨。他们担心我是间谍。”

“那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老周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你以为离开是那么容易的?铁砧控制着方圆五十公里内所有已知的资源点。独自离开,要么冻死饿死,要么被巡逻队当作‘不稳定因素’清理掉。在这里至少还有口吃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清理?”

老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铁砧能在这鬼地方生存八十七年,靠的不是慈善。秩序,纪律,还有……对威胁的零容忍。你是新来的,记住:别惹麻烦,别打听不该知道的,尽量证明你的价值。如果运气好,分配到居住区,日子还能过。如果分配到矿坑或者防御部队……”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陈清河还注意到隔离区里有一小块“贸易角”。人们用自己携带或制作的小物件交换食物、药品、衣物。交易物品种类贫乏:手工制作的工具、修复的电子零件、自制的烟草替代品、甚至有人用捡到的旧时代书籍残页交换。交易在守卫的监视下进行,不允许大规模物品流通。

他用一块多余的压缩饼干(从碗谷带来的最后存货)换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里面是手写的日记片段,属于一个叫“玲”的女人。记录时间大约是灾变历60年,内容琐碎但真实:

“今天又挖到了三块煤,够烧两天热水。小威的咳嗽好点了,感谢医疗部的药。”

“听说东边巡逻队又损失了两个人,遇到了会‘闪烁’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老张说他找到了一个旧时代的图书馆入口,但被列为禁区。他说里面有关于‘真相’的书。什么真相?我们不就是因为想知道太多真相,才落到今天这地步吗?”

日记在中间几页被撕掉了,后面是空白。

晚上回到隔间,他们分享了各自的观察。

“铁砧有明显的阶层。”李明总结,“顶层的管理者和技术精英,中层的生产者和守卫,底层的劳工和像我们这样的外来者。还有隔离区这些‘待审查人口’,算是预备阶层。”

“资源分配不公。”林月说,“医疗区里,有明显身份的人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我亲眼看到一个矿工因为重伤被放弃,而一个技术员的轻微感冒却用上了珍贵的抗生素。”

“但他们确实维持着秩序。”老马客观地说,“至少这里没有公开的暴力,没有饥饿到人吃人,电力基本稳定,防御体系完整。在灾变后的世界,这已经算奇迹。”

“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融入这个体系?”陈清河说,“更重要的是,怎么在不被同化或控制的情况下,分享我们带来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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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忽然抬起头,耳朵转动,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几乎同时,隔间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守卫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急促、杂乱的。接着是压抑的争吵声,金属碰撞声,然后是一声闷响和短暂的惨叫。

所有人在隔间里屏住呼吸。布帘外,几个守卫快速跑过,手电筒的光柱晃动。嘈杂声很快平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五分钟后,一个守卫掀开布帘,面无表情地说:“刚才有违规斗殴事件,已处理。提醒你们:遵守规定,保持安静。现在,熄灯时间到了。”

灯光熄灭,只剩下走廊尽头应急灯的微弱绿光。

黑暗中,陈清河低声说:“明天,我打算请求与更高层对话。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用什么理由?”李明问。

“我们带来的知识中,有一部分关于‘即将到来的威胁’。”陈清河说,“不一定是‘守望者’,可以是任何东西——气候的进一步恶化,未知的生物威胁,或者其他幸存者团体的动向。铁砧的领导层应该对这种信息感兴趣。”

“但如果他们问细节呢?”

“那就透露一点真实的,但保留核心。”陈清河已经想好了措辞,“比如,我们可以说在冰原上发现了有组织的、非友善的人类团体在活动,他们掌握着异常科技。这既是警告,也是展示我们价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