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父亲的影子(1 / 2)

父亲的日志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入陈清河的意识。他整夜无法入睡,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通风系统的嗡鸣,那声音现在听起来确实像是某种巨大的机械在缓慢咀嚼——咀嚼真相,咀嚼生命,咀嚼三十二年前那个“自愿”躺在能量场里的女孩。

黎明前的黑暗中,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宿舍角落的数据终端前。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紧绷的脸。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新纪元计划”,关于父亲当年在这里的真实处境,关于铁砧管理层对先驱者科技的态度演变。

终端的访问权限很低,只能查阅公开资料和历史档案的概要。他输入“陈清河”搜索——没有结果。输入“先驱者遗迹W-7”——显示“权限不足”。输入“新纪元计划”——屏幕弹出红色警告:“该条目受机密保护,访问请求已记录”。

他立刻清除搜索记录,心跳加速。访问请求被记录,意味着可能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查询。他需要更谨慎。

天亮了。技术部的起床铃是刺耳的蜂鸣声,持续三十秒。同屋的人陆续起床,沉默地洗漱、整理床铺、排队去食堂。陈清河混在人群中,试图表现得正常,但思绪纷乱。

早餐时,他刻意坐在李明和林月旁边。食堂嘈杂,人声、餐具碰撞声、远处机器运转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自然的掩护。

“我发现了父亲的日志。”他低声说,眼睛盯着餐盘里糊状的燕麦粥,“三十二年前,他就在这里。铁砧在研究先驱者遗迹,试图武器化那些技术。他们做过人体实验。”

李明的手停顿了一下,勺子停在半空。“人体实验?”

“一个女孩,在能量场里……现实层面裂开了。”陈清河的声音压得极低,“父亲想阻止,但显然没有成功。他把真正的知识——关于修复而非利用的知识——藏了起来,希望有一天能传递出去。”

林月的脸色发白。“这就是婉儿收到的线索源头?”

“一部分是。”陈清河点头,“父亲知道铁砧的黑暗面,但他还是引导婉儿来这里,因为他相信……相信婉儿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是成为神殿基石,而不是成为铁砧的武器。”李明明白了,“但这意味着父亲预见到了婉儿可能的命运。”

“或者他相信婉儿能走出一条不同的路。”陈清河看着碗里灰色的粥,“但现在我们在这里,带着婉儿用生命换来的知识。而铁砧……很可能还是父亲当年看到的样子,甚至更糟。”

他们沉默地吃着早餐。食堂墙上挂着标语:“纪律铸造铁砧,知识锻造未来”。标语下是营地领导层的集体照片——十几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女,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胸前佩戴着等级徽章。照片中央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名牌上写着“指挥官陆振山”。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李明说,“关于现在的管理层,关于他们真正的研究方向。如果他们还想着‘新纪元计划’,那婉儿的知识对他们来说就是武器蓝图。”

“但我们被困在这里。”林月说,“技术部的监视很严密。昨天我想去医疗组的核心实验室看看,被拒绝了,说我的权限不够。”

“或许可以从外围入手。”陈清河思考着,“父亲提到过‘龙骨山脉7号异常点’,那应该是先驱者遗迹的位置。如果铁砧还在研究那里,一定有物资运输、人员调动。我们可以观察。”

“太冒险了。”李明摇头,“我们刚刚获得有限自由,一旦被发现刺探机密……”

“我们有正当理由。”陈清河说,“作为资料复原组的成员,我需要更多背景信息来理解那些技术碎片。作为医疗研究员,林月需要了解可能的环境危害。作为能源技术员,你可以要求考察能源需求以优化方案。这是合理的工作延伸。”

“如果他们起疑呢?”

“那我们就退回来。”陈清河说,“但要记住婉儿的托付——这些知识不能落入错误的人手中。我们必须判断,铁砧是不是‘正确的土壤’。”

早餐后,他们分头行动。陈清河回到资料复原组,今天的任务是继续翻译那些先驱者技术碎片。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将一部分精力用于观察工作流程。

资料复原组的主管赵工经常在几个资深研究员的终端间走动,低声讨论。陈清河注意到,每当翻译出涉及“能量场稳定性”或“现实结构加固”的内容时,赵工会特别关注,并要求研究员将相关文件标记为“高优先级”,上传到某个特殊目录——目录代码是“NP-Archive”。

“NP”可能是“New Project”(新项目)的缩写?还是“New Paradigm”(新范式)?或者是父亲日志中的“New Era Plan”(新纪元计划)?

中午休息时,陈清河在技术部的公共休息区“偶遇”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健谈的研究员。那人叫周涛,T3等级,在能源组工作,正抱怨着核电池修复项目的进展缓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材料短缺,设备老化,最要命的是理论支持不足。”周涛喝着代用咖啡,那是一种用烤谷物和某种根茎制成的苦涩饮料,“旧时代的很多资料都丢失了,我们基本是在黑暗中摸索。”

陈清河顺势接话:“我那边翻译了一些可能相关的技术碎片,关于能量稳定和转化。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周涛眼睛一亮:“真的?什么内容?”

“还不是很完整,但有一些能量线路图和材料配比公式。”陈清河试探着说,“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申请将资料共享给你们组。”

“那太好了!”周涛随即又皱眉,“不过申请流程很麻烦,需要赵工批准,还要经过技术安全审查。最快也要一周。”

“不能直接交换吗?”陈清河问,“都是技术部内部。”

周涛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兄弟,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技术部内部也分派系。能源组、医疗组、武器研发组、还有你们资料组,各自有各自的研究重点和预算。跨组资料共享要经过高层协调,因为……因为研究方向可能是冲突的。”

“冲突?”

“比如说,”周涛声音更低了,“能源组想用先驱者技术建造稳定的供电网络,但武器研发组可能想把它做成炸弹。医疗组想研究生物修复,但……有些人可能想搞生物武器。上面的人有不同的‘愿景’。”

陈清河心跳加快:“那指挥官支持哪个方向?”

周涛耸耸肩:“指挥官是平衡者。他需要铁砧生存,需要技术进步,但也要维持内部稳定。据说这些年,武器研发组的地位在上升,因为外部威胁越来越严重——‘守望者’的活动,还有其他幸存者团体的竞争。”

“你知道‘新纪元计划’吗?”陈清河冒险问道。

周涛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放下杯子,眼神警惕:“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在翻译的资料里偶然看到的,一个旧时代项目的代号。”陈清河尽量显得随意。

“那个计划……”周涛犹豫了一下,“是禁忌话题。二十多年前就被叫停了,据说是……不人道。别打听太多,对你没好处。”

周涛匆匆离开了。陈清河看着他的背影,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新纪元计划”在铁砧内部仍然是敏感话题;第二,内部确实存在派系斗争。

下午,陈清河在工作时注意到赵工接了一个通讯,表情变得恭敬。通话很短,结束后,赵工走到他面前。

“陈清河,指挥官办公室需要一些关于先驱者‘能量场稳定理论’的资料汇编。你翻译的那几份碎片被选中了。现在整理一份简明报告,一小时后送到指挥中心外的前厅,会有助理接收。”

“我直接送去?”陈清河有些意外。

“资料敏感,不能通过网络传输。”赵工说,“去吧,这是对你的信任。”

信任?还是测试?

陈清河快速整理了已翻译的内容,刻意略去了最关键的部分——关于“钥匙”的共鸣频率和意识耦合机制,这些只有女儿的数据棒里有完整记录。他制作了一份看似全面实则核心缺失的报告,标注了所有的不确定性和推测。

一小时后,他离开技术部区域,穿过几条通道,来到了指挥中心的外围。这里的守卫明显更多,每个人都荷枪实弹,表情冷峻。前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理石地面已经磨损,墙上挂着旧时代的企业徽标和铁砧的旗帜。

一个穿着整洁制服的年轻女人在那里等待,名牌上写着“指挥官助理·苏晴”。

“资料给我。”她伸出手,没有寒暄。

陈清河递上存储芯片。苏晴插入手持设备快速浏览,眉头微皱:“这就是全部?”

“目前翻译出的相关内容都在这里了。先驱者的语言结构非常复杂,很多概念无法直接对应人类科学体系。”

“指挥官想知道的是实际应用的可能性。”苏晴盯着他,“比如,如何利用这些能量场理论来强化防御屏障,或者……制造定向能量武器。”

陈清河心里一沉。果然,武器化是优先方向。

“从理论到应用还有很远的距离。”他谨慎地说,“而且先驱者的技术体系建立在完全不同的物理认知上,强行套用可能很危险。父亲……我是说,旧时代的研究表明,不当操作可能导致现实结构损伤。”

苏晴的表情没有变化:“这些风险评估指挥官会考虑。你继续工作,有进展随时报告。另外,指挥官希望见你。”

“见我?”

“明天上午九点,指挥官办公室。”苏晴说,“做好准备,他可能会问得很详细。”

她转身离开,步伐精确得像机器人。

陈清河站在前厅里,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指挥官的召见既是机会也是陷阱。他需要决定透露多少,保留多少。

回到技术部,他找机会与李明和林月简短碰头,告知了情况。

“这是个机会。”李明说,“直接接触最高层,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也可能是鸿门宴。”林月担忧,“如果他们怀疑我们知道得更多,可能会采取强制措施。别忘了这里是铁砧,他们有自己的‘规则’。”

“我需要一个保险。”陈清河说,“如果我在会面后失踪或出现‘意外’,你们要想办法将婉儿的知识传递出去,不一定要通过铁砧。”

“怎么传递?”

陈清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存储芯片——那是他从资料组终端上偷偷复制的,包含了他翻译出的所有无害技术和部分生存知识,还有一份简短的说明,记录了峡谷基地的坐标和碗谷的位置。

“把这个藏好。如果情况不对,找机会接触其他对铁砧不满的人,或者……想办法离开。”

“离开?我们能去哪里?”

“东方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团体。”陈清河说,“资料库里有一些零星的记录:‘灰烬镇’、‘新曙光’、‘自由港’。虽然信息不全,但证明铁砧不是唯一的选择。”

他们约定:如果陈清河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消息,李明和林月就开始秘密准备,同时设法联系老马他们。

那天晚上,陈清河再次梦见了父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而是一个模糊的、在黑暗中行走的影子,背影佝偻,手中提着一盏摇晃的灯。父亲回头看他,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然后灯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再也睡不着。

他起身,走到窗边——其实不是真正的窗户,是墙上一个显示外部监控画面的屏幕。屏幕里是龙骨山脉的夜景,星光稀疏,山脉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巨兽的脊背。远处的某处,是“7号异常点”,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是婉儿用生命修复的世界伤口之一。

他想起女儿最后的话:“我也是种子。”

种子需要勇气才能破土,尤其是在坚硬的、可能充满毒素的土壤里。

上午八点五十分,陈清河站在指挥官办公室门外。两个守卫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搜身,取走了所有随身物品,包括一支笔和一张纸。

“进去。”守卫推开厚重的实木门。

办公室比陈清河想象的要简朴。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详细的地图和几张旧时代的工程蓝图。书架上摆满了文件和少数几本书籍。窗前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那里是一幅动态的全息投影,显示着铁砧各个区域的实时状态。

“指挥官,陈清河到了。”带他进来的守卫说。

男人转过身。指挥官陆振山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威严,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眼睛是深灰色,像冬天的铅云。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制服,没有佩戴多余的徽章,但气场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