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大陆的第一口空气,沉重而复杂。它涌入肺叶,带着烈日烘烤后的泥土燥热、茂密植被蒸腾出的浓郁湿腐气、海风残留的咸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这片古老土地的野性生机。这生机并非北美荒原上那种艰难复苏的脆弱绿意,而是一种近乎蛮横的、蓬勃到拥挤的生命力,从脚下每一寸土壤、每一片藤蔓、每一次不知名昆虫的尖锐嗡鸣中迸发出来。
“播种者号”沉重的履带碾过松软的滩涂,在红树林扭曲气根的迷宫中开辟出一条泥泞通道,终于挣扎着爬上了一片相对坚实的沙土地。车辆停下,引擎低吼着怠速运转。车身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细密的、带着咸味的沙尘,与之前航行中凝结的海盐混合在一起。
陆景行透过驾驶舱的强化玻璃,审视着前方。阳光炙烈,透过稀疏的棕榈树冠,投下晃动的光斑。视野之内,是典型的退潮后海岸景象,但一切都被放大了——沙丘更高,植被更密,色彩更浓烈。远处的内陆,墨绿色的林带如同一堵厚实的墙,沉默地耸立在地平线上,散发着幽深莫测的气息。
“空气成分分析完成。” 艾拉的声音从内部通讯传来,“氧气含量略高于旧时代平均值,二氧化碳和其他温室气体浓度显着下降,符合全球能量稳定后的趋势。但……检测到多种未知的有机挥发性分子,部分具有微弱生物活性,建议所有外出人员佩戴基础过滤面罩。”
“辐射水平正常偏低。” 卢博士补充,“但环境背景能量读数……比海上高了两个数量级,而且波动剧烈。就像……”他寻找着形容词,“就像一锅烧开的、加了各种调料的浓汤。”
林悦趴在另一个观察窗边,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多声音呀!地底下有水在唱歌,树叶子在悄悄说话,那边……”她指向内陆丛林方向,“有大家伙在打呼噜,还有……好多小眼睛在看着我们。”
第一批登陆侦查小队已经返回。林锐和迭戈带回了初步侦察报告。
“海岸线向内陆延伸约一公里,主要是沙丘、盐沼和稀疏的刺灌丛。” 林锐摊开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各种符号,“没有发现近期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比如足迹、篝火余烬或人工废弃物。但我们在几个地方发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片残缺的、经过精心打磨的黑色燧石片,边缘锋利,形制明显是工具。
“石器?” 科勒博士接过袋子,仔细端详,“工艺相当成熟,但不是旧时代风格。更像是……因地制宜的新制作。使用痕迹明显,时间不会太久。”
迭戈指了指地图上一个标记点:“这里,靠近淡水渗出的地方,有动物被宰杀和处理的痕迹,骨头被敲碎取髓,手法利落。还有……”他顿了顿,“我们在返回途中,至少被三拨不同的‘眼睛’跟踪过。很隐蔽,移动速度很快,利用植被掩护极好。没有发动攻击,但肯定在观察我们。”
“本土幸存者,或者……适应了末日环境的原住民后代。” 陆景行沉吟,“他们很谨慎,可能从未见过我们这样的‘大铁家伙’。暂时保持距离,我们不要表现出攻击性。老陈,带人在车辆周围建立简易警戒圈,不要深入丛林。科勒博士,优先建立水源净化点和临时样本分析站。其他人,检查车辆和装备,适应环境。”
接下来的两天,队伍在海岸边建立了临时营地。“播种者号”如同一座突兀的金属堡垒,矗立在蛮荒的自然景观中,引来无数好奇或警惕的“窥视”——不仅有来自丛林深处的,还有天空盘旋的巨型猛禽(它们的羽翼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金属光泽),以及沙地中迅速钻入钻出、甲壳色彩斑斓的怪异昆虫。
科勒和艾拉的工作卓有成效。他们利用车辆携带的设备,很快从附近一处渗出的泉水(经过林悦确认“比较干净”)建立了稳定的淡水供应。对土壤、植被和采集到的昆虫样本的初步分析显示,这里的生态系统确实发生了显着变异。许多植物表现出更强的光合效率、更坚韧的纤维结构或含有新的生物碱;昆虫的体型普遍偏大,甲壳质似乎融合了某种矿物成分,变得更加坚硬;就连空气中飘散的孢子,也检测到微弱的能量亲和性。
“这里的生命,在末日能量潮汐的冲刷下,进化(或变异)出了独特的生存策略。” 科勒在晚餐后的简报会上总结,“它们似乎更擅长利用环境中残留的、已趋于稳定的源晶能量背景,并将其转化为自身结构或代谢的一部分。这可能是它们生命力如此蓬勃的原因,但也意味着……这里的生物可能更难用旧时代的常识去理解或应对。”
第三天下午,一直负责监控周边能量信号的艾拉突然发出警报:“检测到西南方向,约十五公里处,出现强烈的人工能量波动!持续时间很短,但特征明显——是高效能量武器发射,或者某种能量护盾过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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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林悦也抬起头,小手捂住耳朵:“那边……有很吵的声音!好多人在喊,还有……铁和火的味道,很烫!”
冲突?幸存者之间的战斗?还是遭遇了强大的变异生物?
陆景行迅速做出决定:“林锐,迭戈,准备快速反应小队。‘播种者号’进入二级警戒,苏晴留守。我们去看看,但保持距离,观察为主。”
考虑到丛林地形复杂,“播种者号”这样的大型车辆难以快速机动,陆景行决定带一支精干小队乘两辆轻型全地形车前往。除了林锐、迭戈,他还带上了艾拉(负责技术分析)和一名熟悉丛林地形的“信风号”水手。
他们沿着海岸线向内陆谨慎行驶了几公里,然后转向西南,切入植被相对稀疏的干河谷地带。能量波动的源头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臭氧味和……血腥味。
穿过一片低矮的荆棘丛,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被烧焦的林间空地。几棵高大的猴面包树被拦腰炸断,断面焦黑。地面上散落着金属碎片——有些是粗糙锻造的刀剑和矛头,有些则明显带有简陋但实用的机械结构,像是手持的能量发射器或抛石器部件。更触目惊心的是血迹和残破的尸体。
交战双方似乎都已撤离或倒下。从遗留下的痕迹看,一方使用的是冷兵器配合少量火药武器(可能是自制的),另一方则装备了更多带有能量特征的武器和护具。尸体上的服饰风格迥异:一方穿着用植物纤维和兽皮简单缝制的衣物,身上涂抹着彩色泥土;另一方则穿着相对统一、由某种复合材料制成的暗绿色作战服,风格粗犷但实用,明显具有小规模工业化生产的痕迹。
“是两支不同的幸存者团体。” 林锐蹲下检查一具穿着作战服的尸体,尸体胸口有一个灼烧贯穿伤,边缘呈结晶化,“这种伤口……是高能激光或等离子武器造成的。另一边的死者,伤口多是砍伤和穿刺伤,但也有几个是被能量武器烧焦的。”
迭戈像幽灵般在战场边缘游走,很快发现了更多线索:“撤退方向不同。穿兽皮的那边,往河谷上游去了,痕迹杂乱,有血迹,可能带着伤员。穿绿衣服的,撤退方向更整齐,朝那个方向……”他指向西南方一片更加茂密、地势开始抬升的丘陵地带。
艾拉则忙着扫描那些能量武器的残骸和环境中残留的能量印记。“武器制式不统一,但能量核心的技术路线有相似之处,像是基于同一种原始设计的不同仿制品。护盾发生过载……对方有能击穿这种护盾的武器或方法。交战时间很短,但很激烈。”
陆景行看着这片刚刚沉寂下来的杀戮场,眉头紧锁。非洲大陆上的幸存者,并非和谐共存。资源的争夺、理念的冲突、或者仅仅是生存空间的挤压,都可能引发流血。而这里已经出现了具有一定技术水平的武装团体。
“收集一些有代表性的武器残骸和身份标识,不要碰尸体。” 陆景行下令,“我们跟上穿绿衣服那队的撤退痕迹,看看他们来自哪里。保持隐蔽,如果被发现,尝试沟通而非交战。”
他们弃车步行,借助植被和地形的掩护,小心追踪着那股撤退的痕迹。痕迹显示对方行动有序,交替掩护,显然训练有素。他们沿途处理了己方留下的血迹和一些明显的足迹,但逃不过迭戈这种追踪高手的眼睛。
追踪了大约五公里,地势逐渐升高,植被变成了更加典型的稀树草原与岩石丘陵交错的地貌。前方出现了一道天然的岩壁屏障,岩壁上,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哨所入口隐约可见。两根伪装成枯树的了望杆上,反射镜片在阳光下微微一闪。
“有岗哨。” 迭戈伏低身体,示意其他人隐蔽。
他们潜伏在岩石和灌木丛后观察。哨所很安静,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人。岩壁后方,依稀有更多人工结构的轮廓,似乎是一个依托天然地形修建的聚居点。
就在他们考虑如何安全接触时,哨所上方的一个扩音器突然响起,一个带着明显口音、但语调生硬通用语的声音传了出来:
“岩石后面的陌生人!你们跟踪我们的战士一路了!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慢慢走出来!我们有四支枪指着你们的脑袋!别耍花样!”
被发现了!对方显然有更好的观测设备或者感知能力。
陆景行迅速权衡。强行冲突毫无益处,他们不是来征服的。
他对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然后率先将手中的步枪放在地上,高举双手,缓缓从藏身处站了起来。林锐、迭戈和艾拉也依样照做,那名水手显得有些紧张,但在林锐的眼神示意下也照办了。
“我们没有恶意!” 陆景行用通用语高声回答,“我们是从大海另一边来的旅行者!看到战斗痕迹,担心有幸存者需要帮助,才跟过来查看!”
哨所里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大海另一边?撒谎!没有人能穿过死亡之海!你们是‘荆棘谷’派来的新探子?还是‘铁匠会’的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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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提到了两个陌生的名字,显然是本地势力。
“我们不属于任何你们知道的势力。” 陆景行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可信,“我们驾驶一辆大型车辆,现在停在东北方的海岸。如果你们允许,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回去,带来证明我们身份和善意的东西。”